冰冷的雨水衝刷著石秀身上的汙泥與惡臭,卻澆不滅他胸中滾燙的怒火與急迫。確認了盧俊義兄長尚在人間,且就在那暗無天日的三號死囚室中承受非人折磨,每一刻都如同在炭火上煎熬。那封浸透了他所有探查心血、關乎兄長生死與梁山道義的書信,此刻正緊貼著他的心口,沉甸甸如同千鈞巨石。
“必須立刻出城!送回梁山!”石秀抹去臉上的雨水,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雨幕下昏暗、危機四伏的大名府街巷。他知道,泔水車那一番動靜,必然已引起警覺,城門守衛和城內巡邏的衙役、李固的打手,此刻恐怕都繃緊了弦,眼睛盯著任何可疑的動向。他選擇了最偏僻、最泥濘的城西小巷,借著雨勢和夜色的掩護,如同一隻受傷卻更加警覺的獵豹,朝著城牆根潛行。
就在他即將穿過一條堆滿破筐爛瓦的死胡同時,異變陡生!
一股淩厲的勁風毫無征兆地從頭頂壓了下來!快!準!狠!直取他後頸要害!
石秀渾身汗毛倒豎,那是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練就的本能反應。他猛地矮身縮頸,同時腳下一蹬,身體如陀螺般向側麵疾旋,右手閃電般探入懷中,冰冷的飛蝗石已然扣在指尖!
“呼!”那襲擊者一擊落空,身形在半空中竟異常靈巧地一扭,如同鷂子翻身,穩穩落在石秀前方丈許之地,堵住了去路。借著遠處微弱的燈火和雨水的反光,石秀看清了對方:一個青年,身形頎長挺拔,雖穿著粗布短打,沾滿泥汙,但動作間自有一股精悍之氣。他臉上帶著風霜與憤怒刻下的痕跡,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肩頭裹著的布條隱隱透出血跡,顯然有傷在身。最奇特的是他那雙眼睛,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和刻骨的仇恨,死死盯住石秀。
“狗賊李固的爪牙!竟追到這裡來了!”青年聲音嘶啞,飽含殺意,話音未落,身形已如離弦之箭再次撲上!他的拳腳功夫極其刁鑽狠辣,專攻關節要害,更帶著一股不顧生死的瘋狂,顯然是恨極了李固一夥。
石秀心頭一凜,瞬間明白了對方的誤會。這青年身手了得,招式間隱隱有大家風範,絕非尋常潑皮。再結合其傷勢和那刻骨的仇恨,一個名字如電光火石般閃過石秀腦海!
“且慢動手!自己人!”石秀一邊施展小巧騰挪功夫,險之又險地避開對方如狂風暴雨般的連環攻擊,一邊疾聲低喝,“我非李固走狗!我為盧俊義兄長而來!”
“盧俊義”三字如同定身咒語!
那青年的攻勢猛地一滯,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但隨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憤怒取代:“住口!休想誆我!你們這些狗賊,害我主人,還要假借他名頭行騙!納命來!”他攻勢更急,顯然是認為石秀在使詐拖延。
石秀知道空口無憑,情急之下,他拚著硬挨對方一記擦肩而過的重拳,借力後躍拉開一點距離,在對方再次撲上之前,用儘全身力氣,低吼出一個名字:“燕青!你可是盧員外身邊的小乙哥,浪子燕青?!”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炸響在青年耳邊!
燕青渾身劇震,所有的動作瞬間凝固。他死死盯著石秀,眼中翻湧著驚疑、狂喜、悲痛種種複雜情緒,聲音都在顫抖:“你…你究竟是誰?!如何知我姓名?!我主人…他…他現在何處?!”那一聲“小乙哥”,是盧俊義私下對他的昵稱,外人絕難知曉!
石秀見對方承認身份,心中巨石轟然落地,又湧起無儘酸楚。他深吸一口氣,強忍激動,抱拳沉聲道:“燕青兄弟!我是梁山泊頭領,‘拚命三郎’石秀!奉王倫哥哥之,特來大名府探查盧俊義兄弟情況!”
“梁山…石秀哥哥?!”燕青眼中瞬間蓄滿淚水,那強撐的硬氣瞬間瓦解,踉蹌一步,聲音哽咽,“石秀哥哥!真的是你!我…我燕青無能,未能護得主人周全!他…他…”巨大的悲痛和委屈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石秀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扶住搖搖欲墜的燕青,壓低聲音,語氣斬釘截鐵:“燕青兄弟,莫急!我剛剛探明,盧俊義兄長還活著!就被關押在梁中書府衙後麵的死囚牢,三號重囚室!”
“真的?!主人他還活著?!”燕青猛地抓住石秀的胳膊,力道之大,仿佛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眼中的絕望被狂喜取代,隨即又被更深的痛楚淹沒,“三號重囚室…那…那是九死一生的絕地啊!李固那狗賊和姓張的孔目,日日折磨於他!我…我幾次想闖進去,都被那森嚴的守衛擋了回來,還添了這身傷…”
石秀用力點頭,將自己在盧府門前所見、餛飩老翁的線索、夜探綢緞莊目睹李固與張孔目密謀、以及最關鍵——自己如何喬裝混入死牢,親耳聽到盧俊義咳嗽聲的經過,用最簡潔卻最有力的語言,迅速告知燕青。
燕青聽得目眥欲裂,鋼牙幾乎咬碎,尤其是聽到李固與賈氏私通、合謀陷害,以及李固還送去“加料”飯菜時,他低吼一聲,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土牆上,鮮血瞬間從指縫滲出:“奸夫淫婦!狗官惡奴!我燕青不將爾等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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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報仇雪恨,需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救出盧大哥!”石秀按住他劇烈起伏的肩膀,眼中寒光閃爍,“我已查明一切,寫成信。必須立刻送回梁山,請王倫哥哥速發大軍來救!遲則生變!”
燕青聞言,瞬間冷靜下來,眼神恢複銳利:“石秀哥哥所言極是!信何在?我拚死也要送出去!”
石秀從懷中取出油紙仔細包裹的書信,鄭重遞給燕青:“此信關係盧大哥性命與山寨大計,萬望謹慎!”他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不過,在送出之前,我有一事必須再做一次!”
“何事?”燕青接過信貼身藏好,肅然問道。
“我要再探死牢!親眼確認兄長此刻狀況!”石秀語氣不容置疑,“上次倉促,隻聞其聲。大軍行動在即,我必須給哥哥們一個最確切的消息!同時,也要讓盧大哥知道,梁山兄弟要救他,救兵已在路上!這口氣,他得撐住!”
燕青眼中閃過敬佩的光芒,隨即又被擔憂取代:“哥哥義氣深重!但上次你混入已然驚動守衛,如今戒備必然更嚴!小弟雖不才,願隨哥哥同往!死牢地形,我比哥哥更熟幾分!”
石秀看著燕青堅定的眼神,知道勸阻無用,也知多一個幫手,尤其像燕青這樣熟悉地形、身手敏捷的幫手,確實多一分把握。“好!你我兄弟,今夜便再闖一闖那龍潭虎穴!但切記,隻探不救,確認即走!”
兩人不再多言,趁著雨勢未歇,夜色更濃,如同兩道融入黑暗的幽靈,再次撲向那象征著死亡與陰謀的府衙死牢。
然而,石秀的判斷完全正確。上次泔水車的意外,加上石秀在城內的探查活動,早已讓李固和張孔目如同驚弓之鳥。死牢的守衛力量被大大加強,不僅明哨增加了一倍,暗處還布下了弓弩手。原本燕青熟悉的幾處巡邏間隙和換崗漏洞,都被嚴密的交叉哨所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