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平年輕,累了幾天後,狠狠了睡上一覺就蓄滿了精神。
打著哈欠坐在了他爸身旁,揉揉眼睛,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坐在廊下迷瞪了一會兒,喝完一盞溫熱的茶水才開口:“爹,你咋沒多歇一會兒?起這麼早?”
楊遠信耷拉著兩個黑眼袋:“這不發愁嗎,你爺爺倆腿兒一蹬下去享福了。咱爺倆頭上還懸著閘刀呢。”
說到這楊福平可是不困了。
扭頭跟他爸商量:“爹,要不你換個東家?”
楊遠信有氣無力:“不找好下家,敢辭工,你娘能生吃了我!”
這年頭能發法幣也是好東家,沒活乾的多了去了。
辭工容易,找活兒難。
楊福平皺眉想了會兒,像他爸這種全靠腦子吃飯的人,還真不好找活乾。
可家裡也不可能坐吃山空,倒不是吃不起,要真是一家子老小都不乾活,還能好好的活上年把,等不到新政府,下九流的蒼蠅老鼠,能聞著味兒的天天來下套。
於是爺倆同一個姿勢,端著茶杯發愁。
飯桌也擺好了,錢媽過來請兩個頂梁柱去吃飯。
楊遠信夾了筷子鹹菜,覺著香油放的有點兒多,可看看一桌子清湯寡水的,又不吭聲了。
大孫子楊繼宗自己熟練的給水煮蛋扒皮。
小孫女楊繼紅張嘴一句話,差點兒給他眼淚喊出來:“爺,太爺呢?”
回老家下葬的時候小家夥懵懵懂懂的,對她而言,太爺死了這個事兒,跟家人出趟遠門差不多的意思,都好幾天沒見了,所以張嘴就問了句。
楊遠信清清嗓子,掏出手絹兒揩了下鼻子:“紅妞啊,你太爺去伺候祖宗了!”
楊福平使個眼色,他媳婦翠芬趕緊把扒好的雞蛋往小妞妞嘴邊送:“趕緊吃飯,吃完了再說話。”
紅妞主意挺正,兩個小手抓住雞蛋,也沒往嘴裡塞:“太爺累,給太爺留!”
楊遠信眼圈又一紅:“不用留,紅妞吃吧,太爺離的太遠了,等爺爺也去伺候祖宗的時候,給他帶過去!”
此話一出,一家人都沉默了,亂世人不如太平犬,真碰上點兒萬一,說不定還真有幾個人能趕上跟老爺子一起去投胎呢。
這個初冬的早上,除了懵懂的紅妞,其他人全都食不知味。
匆匆吃完早飯,李水仙平複下心情,跟楊遠信告辭:“我跟福安早點兒去,要是中午回不來就彆給我們倆留飯了。”
這話說的也有緣由,福安力氣比常人大那麼一點兒,飯量也大了那麼一點。
到點兒不給飯吃,倒也不會鬨,就是大眼淚咕嚕咕嚕的往下淌而已。
看著弟弟跟他媽一起出門,錢媽跟翠芬一起去菜市場,家裡就剩下楊福平打發大兒子去哄紅妞玩兒樹葉,悄聲問他爸:“辭工不辭工的再說,至少還能消停過個年,咱是不是得屯點兒糧食?”
楊遠信順著看向自己小兒子跳脫的背影,了然的點點頭:“正好,咱家地窖大,要屯就多屯點兒,這年頭,糧食可比錢金貴,跟你老丈人也說一聲,該存糧食就存點兒,少喝二兩貓尿啥都有了。”
楊福平笑的有點兒尷尬,自己媳婦哪兒都好,就是攤上這麼個老丈人,三五不時的暈上兩盅。
他倆剛結婚,丈母娘就喝上了苦藥湯子,喝了半年,人就沒了,到了也不知道是啥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