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估衣,楊遠信腦子裡就跟刷屏似的,響起了那種極富特色的叫賣聲,什麼“黢的油兒的黑呀,福綾緞兒的麵呀”,“花絲緙的裡兒,春綢的麵兒”,“地道的貢緞團龍大尺碼兒的青馬褂兒”,“上有白,下有黃,又有黑,起了一個名兒呀三陽開泰的呀”。
有那嘴皮子活絡的夥計站在門口攬客,你分不清是賣估衣的還是說相聲的,“現掛”能力相當強:“哎——你來看這件大皮襖哇,裡子綢緞毛色好哇,大哥買去給大嫂,大嫂穿了滿街跑哇,人人見了都誇俏,都說大哥人真好哇……”
所以任郭平說的天花亂墜,地湧金蓮,楊遠信最終也沒有下定決心給個肯定的答複,指著腿說道:“我這腿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你要真想置辦個鋪子我不反對,可要是真做這個買賣,就是有門路也得琢磨兩天。
要是一時半會兒的不出遠門,你就先倒騰著試試,再不濟也能落下間鋪子。”
郭平點頭,知道楊遠信這會兒還有顧慮,於是暗自決定,不能嘴上說,沒幾天就到新曆年了,得趕緊了了大哥茶莊的事兒。
沒了後顧之憂,自己這邊兒現成的鋪子開了門,不愁掌櫃不就位。
有了郭平這個好些日子沒見的異姓兄弟陪著,楊遠信覺著這一天過的挺快。
吃午飯的時候才發現,小兒子還沒回來。
楊遠信舉著筷子遲疑道:“我記得,福安今兒沒去上工啊?”
李水仙點頭:“林老師叫過去讓幫點兒忙,中午給留飯了。”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楊遠信就沒多問,招呼著郭平吃飯:“今兒中午就彆喝酒了,好好吃頓飯,晚上要是想喝,我讓福平陪你喝兩杯。”
餾的饅頭,熬白菜加肉丸子,蝦皮燒蘿卜,清炒個豆芽,還有昨天剩下的各色熟食,又把昨天鍋裡剩的羊肉豆腐湯熱了熱端上桌。
按理說招待客人,不應該上剩菜,可郭平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準備午飯的時候就湊到嫂子跟前兒瞎指揮。
端著自個特意點名要做的,稀稀的白薯米湯,郭平咽了口,舒坦的長出了口氣:“哎呦,還是家裡飯順口。”
李水仙給遞過去個白饅頭:“喜歡吃就呆這兒過年,家裡又不是住不下,你那邊光燒炕也得燒幾天吧,眼瞅著月把就要過年了,冬菜跟煤火啥的你指定都沒預備!”
郭平頭搖的像撥浪鼓,自己這個嫂子,每回來操的心跟半個媽差不多。
真要是留這兩三天還行,時間一長,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彆的不說,自己雖說沒媳婦,可也沒斷過相好的。
這回來見完大哥,還得去看看相好的還想的起來自個兒不,要是忘了,還得抓緊時間再找一個。
於是跟李水仙解釋道:“今天是真不能留了,您也說了,快過年了,我得把需要打點兒的節禮都備上,家裡缺的都得補齊嘍。
彆的不說,我們家老爺子跟老太太年節的香火還得我供上呢。”
話說到這份上,李水仙也不好留人了。
總不能讓地下的人,過年吃不上口飽飯吧。
於是飯後,也不知道紅妞那根兒勁沒搭對,一上午不怎麼搭理人家,臨走臨走,眼淚汪汪的送彆了這個給帶了好多零食的叔爺爺。
石頭去隔壁叫回來楊福安,提著李水仙給收拾出來的兩個大包袱給送到了街上。
郭平來的時候拿了一個大包,走的時候又扛走倆。
跟自己這個天真質樸的小侄子說笑:“福安,叔拿不動,要不你扛回去一個?”
楊福安立馬搖頭:“不行,不行,我娘說了,專門給叔叔的,不讓拿回來。”
郭平逗弄了兩句傻小子,攔了個黃包車,把東西往上一放,就看車夫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了。
雖然還在笑著,可笑的也不比哭的好看多少。
郭平自個身量就不小,加上兩個包裹,差不多能有個二百五六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