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抱怨的女生換好了同伴的牛仔外套,踮著腳尖朝遠處眺望,雨水鋪天蓋地地落下,高樓和車流都隱沒在迷迷蒙蒙的水汽之中。
155路遲遲不見蹤影。
“我們還是打車吧,直接讓司機開到門口。”女生又道,“這外套你上台時還要穿,免得待會兒又被淋濕。”
剛好有一輛出租從站台前經過,女生伸手將車攔下。
她的兩位同伴都沒再說什麼,長發的女生把敞開的背包拉鏈拉好,又拎起豎在旁邊的黑色吉他包,掛在另一側的肩上。
吉他包很大,肩膀兩側的受力不夠均勻,她身形晃了晃,看上去要摔。
梁牧棲下意識伸手,按在背包的頂部,虛虛扶了一下。
“謝謝。”她偏過臉,匆匆留下這麼一句,兩人的視線沒有來得及交彙,她便再次轉回去,跟在另一個同樣背著黑色樂器包的男生身後,一起鑽進了出租車後排。
車輛啟動,梁牧棲身邊安靜下來,站台上隻剩下他一人。
又過了好一會,155路才踏著水花搖搖晃晃著駛來,遲到了大約五分鐘。
實時交通不夠準確,雨大概率也不會停。
剛剛觸碰到背包的邊緣,指腹裡的軟刺又冒出頭來,梁牧棲將手垂落到身側,貼著褲縫再次用力搓了搓,疼痛的意味更加明顯。
他的思緒也從一堆密密麻麻的數字金額中牽扯出來,抬腳邁上公交車的台階。
視線裡什麼東西一晃而過,他垂眸看去,台階底下,靜靜躺著一枚深藍色的吉他撥片。
梁牧棲和公交車一起遲到。
超市屋簷下的雨水串成簾幕,他抬腳走進去,老板已經站在裡麵了。
看見他,對方把吸了一半的煙夾在指間,轉頭從櫃台裡數了一疊現金,放在玻璃台麵上。
“小梁啊,你以後都不用來了。”
奔跑過後的喘息尚未平息,汗水混合著雨水一並滑落,梁牧棲怔愣一瞬,忘記了伸手去擦。
他低聲解釋說:“我下次不會遲到了,今天是意外。”
老板說:“跟遲不遲到的沒關係,前段時間招你是因為我老婆二胎,我得去陪產,現在她身體恢複了,店裡有人照看,就不需要多餘的人手了。”
老板指了指台麵上的錢,煙霧在指縫裡嫋嫋升起:“這是你這半個月的工資,數數吧,看看少不少。”
梁牧棲沒數,大致掃了眼就能看出,那筆錢隻多不少。
他原本想再懇求幾句,工資變少也沒關係,隻要不讓他在這個節骨眼失掉工作就行,畢竟他真的很需要掙錢的機會。
但老板已經背過身過去接電話,斷斷續續的聲音飄進他耳中,吐槽現在的奶粉尿不濕有多貴,養一個孩子需要多高的成本,說起自己即將小升初的女兒,擇校費又要花掉不少錢……
老板說著說著就開始憂慮地大聲歎息,原來塵世間的人都有著或相似或不同的煩憂和痛苦。
而痛苦,是不能夠被拿來比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