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棲從車上下來,才發現自己太久沒有坐過出租,司機送錯了大門,草坪在西邊,而東邊是一片碎石沙礫,想要跨過去,需要穿過一座橋。
今晚燒烤店忙碌如常,他請了假,臨出門卻碰上有人喝酒鬨事。
兩個聲稱喝醉了不清醒的人,不衝著隔壁桌的成年人發酒瘋,反而到路邊騷擾路過的女生,梁牧棲邁出門,沒怎麼想就過去幫忙,老板也放下烤串跟上。
但那倆人不知是有備而來還是怎的,居然從兜裡掏出折疊刀,老板的老頭衫被挑破了,險些劃到腎。
對方像是酒後壯膽,還要揮刀第二下,被梁牧棲眼疾手快扣住了腕骨,但刀刃也擦過他的掌心。
手上有傷這回事,是從派出所出來時,旁人朝他遞出紙巾,梁牧棲才反應過來的,動了動手指,掌心跟隨動作發出隱約的痛感,有血珠慢慢滲出來。
好在沒有很深,他接過紙巾,問了聲時間,得知還有一刻鐘就到十一點。
“錯過了”,是腦海裡浮現出的第一字眼,但走到路邊,出租車駛過來,他還是下意識抬手去攔。
十一點零三分,月亮灣公園橋麵上的燈帶全部熄滅,木橋蜿蜒在湖水上方,如同蟄伏在黑夜裡沉默的獸。
梁牧棲的步伐走得很快,木橋曲折,他最後是用跑的,“咚咚”的悶響,變成萬籟俱寂中唯一的聲音。
已經在心裡預設,橋的儘頭不會有任何人,停在空蕩蕩的草坪麵前,他卻仍舊止不住頓了一下,汗水滴落,胸腔裡因為奔跑而攀升的心臟,緩慢地往下墜回。
十一點零九分,他終於站到這裡。草坪被收整得乾乾淨淨,飄帶,禮花,都沒有留下,隻有沾著濕潤露珠的草葉微微下垂,是被重物壓過的痕跡。
熱鬨的人群早已消散,黑夜重歸寂寥,水麵上並沒有倒映著月亮的,月亮灣公園。
“也許我又做錯了。”梁牧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把時間推向遙遠的曾經,他似乎不止一次地這麼想過。
對食物挑剔,是一種錯誤,因為不好好吃飯,年幼的他總是生病,讓梁芸擔驚受怕,更為嚴厲地管教他。
不合群,是另一種錯誤,擦掉黑板報上想要給新老師下馬威的囂張激昂的文字,從補習班退出,他失去了夥伴。
一開始,他隻是在心裡問:“我做錯了嗎?”偶爾也會說出來,但總是得不到答案。後來,那句問句慢慢變成了陳述。
今晚也是錯誤。如果他沒有在轉身之後折返回來,就不會參與到事件當中,和老板進到警察局做筆錄。如果他提前買一部手機,或者在昨天早上去問她的號碼,就不會在找出租車司機借完手機後,對著鍵盤上的數字不知所措。
通訊發達的年代,他卻聯係不到想要聯係的人,甚至無法準時送出自己的道歉,和解釋。
梁牧棲在原地站了一會,決定離開了,原路返回還要穿過那座橋,此刻他忽然有點不想走,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然而剛走出幾步,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熟悉的,唱過許多歌的嗓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有些啞。
“梁牧棲。”
他回過頭,溫迎從玉蘭樹底下站起來,拎著那把熟悉的吉他。
“我等了你好久。”
梁牧棲看向她,“對不起”即將要脫口而出,但她卻搶在前麵打斷。
“我就坐在那兒……”溫迎指了指玉蘭樹,“等著看你什麼時候才能發現我,結果等了半天,你都沒有轉過臉來。”
她聲音帶了點笑意:“你說你是不是視力有問題?我還帶著燈牌呢。”
梁牧棲怔怔地,看著溫迎朝自己走來,一步兩步,那麼的近。
她站到他麵前,朝他懷裡塞了一樣什麼東西,他低頭看,原來是一塊印著飛鳥標識的燈牌。
五光十色,果然很耀眼。
他剛剛怎麼會沒看見呢?
“我給你的手環呢?怎麼不戴上。”溫迎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些不滿地盯著他看,“不會弄丟了吧,梁牧棲。”
“沒弄丟。”梁牧棲輕聲說。
他從口袋裡拿出那枚手環,戴上了,飛鳥的圖案被卷進裡側,貼著脈搏。
溫迎盤腿坐在了草坪上,梁牧棲也坐下來,抱起那塊燈牌,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今晚主唱心情好,允許點歌。”溫迎說,“你想聽什麼?”
梁牧棲想起一個月以前,雨後初晴時響起的那首歌。
他回憶著歌詞:“像吹在曠野裡的風,有這首歌麼?”
“這個啊,簡單。”溫迎打了個響指。
幾乎沒怎麼間斷,抱著吉他就彈起來了,前麵一小段她是用哼的,慢慢地,開始用淺淺的聲調,呢喃般地唱。
這和上次聽到的有些不一樣。
那天她拿著麥克風,在聲效良好的舞台上,跟著朋友們的伴奏和節拍,唱起的歌聲飄蕩起來,越過城市的上空,撥開了雲層。
於是天光乍現,照進梁牧棲眼中,太久沒有見過那樣強烈的光,他的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縮,想要記下那一刻,還沒來得及捕捉,那聲音卻漸漸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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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次也有光出現。
窄小的燈牌在膝蓋上一閃一閃,照亮他們之間的一小方天地,梁牧棲扶著邊框,手指的邊緣也被暈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