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棲給我唱過一首安眠曲,在那首自創的歌詞中,他把兩天內學過的所有字詞很整齊地排序。”
溫迎說:“你記不記得,他把哪個詞語排在第一名?”
他們對視,梁牧棲低下頭來,兩個字符組成的姓名跳出心臟。
沿著傳輸氧氣的喉管滑出來,堆在唇畔,隻要張開口就能說出答案。
然而另一道聲音更先一步地響起,像用力也推不開的門板,傳來又輕又重,沉悶的鎖聲。
“可我配得到嗎?”梁牧棲聽見自己問。
他看向溫迎的眼睛,那雙眼睛仍舊盛滿笑容,安靜地注視他,溫迎嘴角的弧度沒有變,一如既往平和地上揚。
梁牧棲反應過來,他剛才並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
他沒有發出聲音,他誤以自己講出了錯誤的答案,卻隻是在心裡想了想。
這是一件好事,梁牧棲又一次收斂難堪的情緒,避免讓麵前的人露出失望的神情。
鑰匙近在咫尺,梁牧棲深知自己的一切都被她掌握在手中。
這個待他溫柔又殘酷的世界,令他找到的最後一個錨點,溫迎。
也會是彼此的終點嗎?唯一性,溫迎。
“溫迎。”梁牧棲垂眸,正確的答案在軀體盤旋,最終被帶著輕微的笑意,語調上揚地叫出口。
溫迎唇畔的笑容加深,梁牧棲看著她,心臟落回,也像沒有儘頭似的下墜。
愛是解救的良藥。
梁牧棲深知有開始就有結束的道理,也明白任何藥物在剝去糖衣的表麵,能夠回味的就隻剩苦澀。
但即便苦澀,也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即便注定醒過來,也比夢中空無一物要好。
“好學生,你答對了。”溫迎笑著,抬起一隻手,“獎勵一個摸摸。”
梁牧棲傾身,任由她動作輕緩地蹭了蹭自己的臉頰,溫迎把手收回去,他的手也順勢往下,牽住了她。
“其實我剛剛在想,既然有水的地方就是通往那個世界的入口,我們還不如回到家裡,浴室裡裝了浴缸。”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溫迎晃了晃胳膊,腳下的影子也跟著一並搖晃。
她和梁牧棲走在一起,牽著手,係統給自己變了一副樹葉形狀的翅膀,在他們頭頂飛來飛去。
“浴缸接通的是自來水。”梁牧棲說,“打開通道,需要引來活水,要有生命的氣息才可以。”
“哎?”溫迎沒猜到這一點,她略微沉思,醫院水塘裡的水草,學校的錦鯉池,還有汪梓銘心心念念要去垂釣的水庫……
“你怎麼知道的?”溫迎轉過頭,“剛剛那人告訴你的?”
“嗯。”梁牧棲說,“為了說服我。”
“……”溫迎停頓,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居然是真的。
“學姐有點執著啊。”她語氣帶了點古怪,梁牧棲輕輕晃了下她的手,溫迎輕咳一聲,“那她今晚跟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聽起來像加過密,我沒聽懂。”
“人魚一族的語言,不知道是普通話還是方言。”梁牧棲回答道。
路過一棵未經過修剪的樹,過長的枝杈探過來,溫迎低下頭,梁牧棲把她朝身邊攬了攬。
距離縮短,兩件同屬於梁牧棲的衣服貼在一起。
梁牧棲短暫搭上她肩膀的手放下,再度牽住她。
“哦……所以她說了什麼?”溫迎問。
“她說我會傷害你。”片刻的沉默,梁牧棲低頭,看向兩人並攏在一起的手,“我能夠變回正常人,是因為借用了你的血。”
溫迎愣了一下,旋即想起自己在廚房被劃傷手的那次,梁牧棲把她在流血的指尖塞進嘴巴裡。
還有初見人魚形態時,梁牧棲在她食指留下的兩顆牙印。
她以為梁牧棲是靠著先天優越的大腦,逐漸變得聰明,沒想到,他是通過外物的刺激發生轉變?
梁牧棲顯然也回憶起這些,指腹輕輕摩挲創可貼的邊緣。
溫迎:“都已經不疼了,而且這道傷口也不是你弄出來的。”
“是為了給我做飯。”梁牧棲認真道。
溫迎就笑了起來,往他手臂上麵撞了撞:“說的什麼話,難道那頓飯我隻是為你一個人做的嗎?我也有一起吃的好不好。”
她語調輕快,不怎麼在意的模樣。
梁牧棲從善如流,說“抱歉,是我太自戀了”,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不過,我記得你變成小魚的時候也有和我說過那種被加密的語言,好像還說了兩次。”溫迎抬頭,“你當時說了什麼,還記得嗎,給我翻譯一下唄?”
溫迎的目光滿是期待,等著他開口,梁牧棲定定看向她幾秒鐘,挪開了眼神:“這個不記得了。”
梁牧棲說不記得,就是不記得,立場非常堅定。
他越回避溫迎越好奇,急急忙忙地追問。
追問不成,又進行威脅恐嚇,聲稱如果梁牧棲不告訴她,等回家後,她就要強迫他吃完一頓蛋白蛋黃完全分離的炒蛋。
梁牧棲同意吃不完美的炒雞蛋,也同意承認自己是笨蛋,連變魚時掉了幾顆珍珠都承認,唯獨對那兩段加密語言嚴防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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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過臉去,但是耳朵很紅。
於是溫迎更加肯定,梁牧棲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解放天性,奔放隨流,講了一些十分了不得的、不堪入耳的豪言壯誌,以至於恢複神智後羞憤欲死。
決定不回家以後,電動車小黃載著他們去往月亮灣公園。
但和梁牧棲一起去到水底這件事,溫迎還是花費了好一番力氣來跟他保證,自己真的不會遇到意外。
梁牧棲將信將疑,畢竟除了今晚的那位學姐,並沒有確切的依據來證實,通道也會對正常的人類開放。
但溫迎很堅持,一秒鐘都不能和梁牧棲分開的樣子,好像無論生死存亡都要綁在一起,說這是最高規格的“親密”。
梁牧棲隻得敗下陣來。
溫迎把背包掛在肩膀上,坐到了後座,梁牧棲幫她理了理翻過來的書包帶,有些困惑:“不重嗎?”
“幾件衣服而已啦。”溫迎說道。
梁牧棲掂了掂重量,看上去有點想自己拿,溫迎又說:“你背著的話我就抱不到你了。”梁牧棲就把背包帶放了回去。
溫迎朝著他笑起來,梁牧棲手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一聲,接過電動車的鑰匙。
上路了,溫迎示意係統暫停飛行,坐到車籃裡麵。
係統坐了一分鐘就有點後悔,通往公園的路風好大,它被吹得萬分淩亂,不得不轉過身去,直麵梁牧棲。
溫迎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倒在梁牧棲後背上:“你說,我被你咬了一口,待會進到水裡會不會也長出魚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