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擁有了一個孩子,更新、更穩固的連接誕生,梁芸把繈褓中的嬰兒摟在懷中,眼含熱淚,感激他來到這個世界,成為岌岌可危的生活的拯救者。
讓牧諶得以安然無恙,棲息在陸地。
她發誓會好好愛這個孩子,用全部的生命去照顧他,保護他。
她會將他撫養長大,讓他成為一個健康,快樂的大人。
他們又度過平安幸福的兩年,比起人魚的壽命,陸地上的兩年其實很短暫,牧諶相信,在那兩年中,自己也曾用過和梁芸無異的眼神,溫柔地注視過梁牧棲。
通道在無知無覺中打開了,生活安穩而滿足,梁芸幾乎忘記了通道的存在,也近乎忘記與她相愛的丈夫,其實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陸地的異鄉人。
但牧諶沒有遺忘過,他記得自己的前半生,記得自己的身份。
牧諶在陸地停留四年,在海崖生活幾十年,所有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都在海底,深切地牽掛著他。
彼時的海崖動蕩不安,商界政界波譎雲詭,牧諶需要回到家族掌權,按照從出生時就既定的那條路,繼續去完成家族需要他去付出的一切。
回到海崖是必然,為了大局舍棄小愛,也同樣是必然。
理智的牧諶會和梁芸講道理,列出那麼多條的必須,把每一項砝碼堆積在天秤,孰輕孰重,一眼就能分得清。
而梁芸隻能夠很難過地哭,她那些聰明和勇敢都被拋在腦後了,分離的惶恐襲來,安寧被打破,她變得怯弱而無助。
牧諶對她說:“彆擔心,我也可以想辦法,把你接過去”,但梁芸不敢再去試驗,她真的怕自己會死。
如果自己死掉了,懷裡這個不足兩歲的孩子要怎麼辦呢?
牧諶說:“他身上有與我相似的特征,能夠適應海底的世界,如果他和我回到海崖,我會和你預想中的一樣,把他撫養長大。或許我在海崖能夠給他的,遠比他在陸地上得到的要多。”
梁芸不敢賭有關血統的一半相似性,也無法相信牧諶會像她一樣,絕對地去愛梁牧棲。
因為她才是孩子的母親,臍帶相連的那九個月裡,無論這個孩子誕生到他們身邊的初衷是什麼,梁芸都無可自拔地越來越憐惜他。
孕育生命的母親,懷有天生愛人的神性。
梁芸很堅決地要把孩子留在身邊,儘管牧諶又花費好多耐心去說服她,再次列舉那麼多困難的可能。
牧諶給這個叫做梁牧棲的孩子設定過很多條路,每一條路都比留在梁芸身邊要輕鬆容易,每一條路都通向更宏偉的詩篇,更華麗的征程。
但梁牧棲還是被他的母親定下結局,成為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人,蜉蝣一生。
牧諶的聲音停下,會議廳回歸寂靜。
葉愛民手中的記錄儀閃爍微光,溫迎安靜地注視著膝蓋上的那隻手,忽而抬起頭:“梁牧棲不普通。”
牧諶看向她,溫迎接著說:“我不知道您對‘普通’的定義是什麼,是和您身份的差距,留在你並未付出太多感情的陸地做很多份辛苦的工作,在照顧親人的空閒中努力上進、認真求學,又或者僅僅是生長出雙腿,選擇成為人類?”
“梁阿姨也不是芸芸眾生中的凡人,她遇見你沒有心生恐懼,沒有把你當做異類另眼相待,反而去幫助你,救治你,如果沒有她,你沒有辦法回到海崖,或許連在陸地上都無法生存……我有些不太理解,你是怎麼做到心安理得忘記這一切,回到海崖,整整十六年對自己的妻子、孩子不聞不問呢?”
“我離開之前,給過補償。”牧諶皺起眉,“但回到海崖後,我就沒有辦法再返回陸地了,這並非我的意願。”
“補償,是什麼補償?”溫迎笑了一下。
她想起那間色調單一的衣櫃,被水洗的發白的舊校服,梁牧棲翻箱倒櫃很久才從角落裡找出來的,珍愛又寶貴的牛仔褲;想起初次見麵時,躲在桌底撞見的漆黑眉眼,探過來撿起筆的堅硬骨骼;想起梁牧棲掛在她門把手的一兜脆桃,去還梯子時樓上爺爺的絮絮叨叨。
她想起他缺席的每一節課,遲到的草地音樂節,祝她生日快樂時的眼神,被掀開衣服查看傷口的慌亂和無措……
最後想起的,是雨水將世界淹沒的夜晚,那個溫迎在醫院裡匆匆一瞥的母親去世了,梁牧棲抱著她,說自己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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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的情緒壓過來,溫迎的眼眶又開始脹疼,忍不住抬高音量:“那你知道梁阿姨後來得了很嚴重的病嗎?!為了治病,不得不花光家裡所有的積蓄,而那些錢……卻怎麼也挽救不了她的生命——”
牧諶一頓,臉上的表情在瞬間消失,猛地向溫迎看過來。
“她在一個月前去世了。”溫迎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說,“葬禮上沒有彆人……隻有梁牧棲。”
牧諶的通訊設備突然急促地響起,他按下掛斷。
不過數秒,下屬也在外麵敲門,告訴他,時間太緊迫了,他們真的必須立馬從這間屋子走出去,處理其他重要的事情,牧諶一概不理。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忍不住疑惑地問,看向梁牧棲,可梁牧棲並未看他,隻是低聲安慰著溫迎。
於是,牧諶轉過頭,將目光投向葉愛民。
“是真的。”葉愛民平靜地道,“若非如此,這兩個孩子為什麼要來到海崖呢?”
是啊,為什麼呢。
如果不是在陸地最後的連接斷掉,如果不是發現自己的不一樣,如果不是因為梁芸的去世,瀕死之前她心懷恐懼,不敢也不能將有關海崖的秘密托出,他們還能有什麼彆的理由,來到這裡?
難道是因為對這個甚至沒在記憶中出現的父親,懷有一絲一毫的期待嗎?
“手術之前,母親給我一個木匣子,讓我拿去賣掉。”梁牧棲的聲音忽然響起,牧諶回過神來,慢慢看向他。
梁牧棲也和他對視,眼神平靜。
牧諶無法分辨出,這種平靜是來源於他身上流淌的血液裡,和自己有關的二分之一相似性,還是因為,他走在那條狹窄又短促的人生道路上,不過十八年,就已經度過那麼多的風和雨。
那些坎坷將他的靈魂的棱角磨礪,蚌殼將痛苦包裹,變成堅硬的珍珠。
“那個匣子賣了很多錢,是你留下來的麼?”梁牧棲接著說,像沒注意到他陡然複雜的目光,看著麵前的男人。
“是。”牧諶緩緩地開口,頓了頓,“是我離開的那天留下的,那裡麵裝的是……”
“我知道,珍珠,和寶石。”梁牧棲打斷了他,抬起唇角,露出很淺的笑,“那是人魚的眼淚,海底世界裡,最一文不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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