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亮起的前一秒,司機握住方向盤,拐了個絲滑的彎。
“姑娘,我這車技怎麼樣,秋名山車神不是蓋的,追你的那些人連咱們車尾氣都見不著。”司機看向後視鏡,笑著說,“你待會能給我簽個名吧?我閨女老喜歡你了。”
“當然可以。”溫迎從包裡拿出隨身攜帶的賀卡,簽完名遞過去。
司機問:“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在這裡兜了兩圈了。”
“再兜一圈吧。”
溫迎還沒決定好要去哪裡。
手機瘋狂地震動,溫迎按下靜音,給夏引和汪梓銘分彆發送了消息,對麵秒回:“彆擔心,我們也出來了。”
她又看了一遍梁牧棲的行程,發現他晚上還有個晚會要出席,秘書在這裡標了一顆星號,表示“待定”。
通知欄彈出一條:[小鎮管理員提示:親愛的迎寶,您的戀人剛剛申請播放您的夢境短片,點擊確認是否同意該申請,若未及時確認,三十分鐘後即將默認播放。]
溫迎盯著那幾行字看了一會,準備點進鏈接,又一條消息彈出。
[小鎮管理員提示:親愛的迎寶,您的戀人剛剛撤回了播放申請。]
“……”溫迎憤怒地把消息劃進垃圾桶,“誰求著你看了!”
司機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炸毛,又兜了一圈:“姑娘,還沒想好啊?”
溫迎看著屏幕,準備按下關機:“師傅,那我們去……”
話還沒說完,又有電話打進來,“周老師”三個字浮現在眼前。
溫迎愣了愣,接起電話:“喂,老師?”
“溫迎啊。”周老師似乎也很意外她這麼快就接電話,“真高興你還沒有換號碼。”
溫迎把手機拿到耳邊,對司機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出租車開始兜第四圈:“一直都沒有換呢,您有什麼事情找我嗎?”
“是這樣的,我這邊收到一封投遞失敗的信,信上麵的地址是你高三時租的房子,但那邊現在已經拆遷了。”周老師說,“剛好郵遞員和我認識,她向我說起這件事,我一看上麵的姓名,寫的是你的名字。”
“那……寄信的人呢?”溫迎無意識地咬了下唇,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緊張。
周老師語帶笑意,回答道:“是陳格寄給你的,他那特立獨行的潦草字體,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心臟忽然猛地跳了一下,溫迎喃喃重複:“是陳格啊……”
“是的,方便把地址給我嗎?明天上午我把信轉寄給你。”
“不。不用了……”
周老師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
“我現在就過去,我回學校拿信。”溫迎語氣急促,對著手機說,隨後轉向司機,“師傅,麻煩掉頭去機場。”
打開訂票軟件,訂下機票,路上並沒有發生堵車,二十分鐘後,溫迎順利到達了機場。
沒有記者追拍,也沒有碰見粉絲,和周老師通訊結束後,手機突然變得安靜。
飛機起飛前,溫迎在一眾app裡點進點出,最終登錄了qq。
這個賬號她很久沒登錄過,長大以後,工作上的事情都用郵件和微信聯絡,溫迎的列表好友大部分消失在人海裡。
陳格的頭像還是溫迎剛加上他時的那一個,從某部動漫裡截取的畫麵:發誓拯救世界的少年發現被世界背叛,單膝跪在地上,對著天空呼喊。
夏引不止一次吐槽這個頭像有中二病,但陳格卻引以為豪,表示熱血少年的世界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夠理解的。
現在,那位少年的臉已經逐漸模糊了。
進入空間,還是一樣的花裡胡哨,這些年陳格賬號的貴族黃鑽都是汪梓銘在續,溫迎眼前浮起一片金光閃閃。
留言板上又多出幾條新的留言,大部分都來自同一個網名,但溫迎回憶了一番,卻並不認識網名的主人。
或許是以前認識陳格的人,把這裡當成了無人打擾的樹洞。
陳格的相冊沒有設置密碼,對所有人開放,右上角的訪問記錄顯示,該相冊今日被瀏覽九次。
有三次來自汪梓銘,兩次來自夏引。
而剩下的記錄……
橙黃色的吉他頭像映入眼簾,溫迎手指蜷縮了一下。
梁牧棲。
他在陳格的相冊裡尋找什麼呢。
最頂端的照片來自十年前,那年飛鳥紀事錄製了第一張專輯。
他們是剛被簽約的新人,被匆忙丟進大公司裡,光有熱度卻沒什麼家喻戶曉的作品,請的攝影師渾身充滿說教意味,每一張照片都無法令成員們滿意。
最後那張照片由梁牧棲拍攝,為此他翻閱了很多相關書籍。
四個人坐在一起,抬頭看向一麵鏡子,鏡子裡倒映出模糊的黑白人像,而外麵色彩明媚,光影搖曳在窗欞。
溫迎接著往下看,合照底下,是一張五人照片。
家屬顯然還沒有準備好,卻被主唱勾住脖頸,猝不及防地闖入鏡頭,隻來得及遮住自己的上半張臉。
那張照片裡,主唱有些促狹地對著家屬揚起唇角,剩下的三個人都好奇地扭頭,無一例外地看向他們,汪梓銘嘴巴張得好大,沒人比他笑容更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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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飛機尚未起飛,溫迎卻像是突然被帶進一團雲層裡,意識變得軟綿,隻是盯著屏幕,機械性地往下滑。
她點進一段視頻。
拍攝地在遊樂場,裡麵路過的人都穿著羽絨服,溫迎想起,那是高三的寒假。
假期隻有短短一周,開學前一天,陳格突發奇想,要去隔壁市的遊樂場,五個人連行李都沒裝,說出發就出發了。
那段視頻裡,全程隻和夏引一起坐了旋轉木馬的陳格坐在長椅上,鏡頭跟著大擺錘轉來轉去,努力地放大畫麵,去尋找半空中鬼哭狼嚎的同伴。
夏引掐著汪梓銘的大腿,汪梓銘戴上了痛苦麵具,隻有經過海底通道千錘百煉的溫迎和梁牧棲麵色淡然,冷靜無比,根本不把迎麵而來的疾風當回事。
陳格把鏡頭轉過來,他的麵容也出現在視頻裡,汪梓銘一邊慘叫一邊從他頭頂飛過去,陳格大笑著比手勢:「膽小鬼。」
廣播提示音忽然響起,溫迎關閉了手機,仰躺在座椅上麵,朝窗外看去。
失重感傳來,溫迎突然回想起很多年以前的某一天,梁牧棲也是像今天這樣,反複點進她的空間。
躋身著名青年企業家行列中以後,梁牧棲的手機上多出了不少聯係人,他的工作微信需要定期清理。
但私人賬號卻隻有寥寥幾個,溫迎,陳格,周老師,夏引和汪梓銘。
當初合夥創業的兩名師兄不在這一行列,梁牧棲把他們規劃為工作夥伴。
除去自己,溫迎從沒有看到過他和哪個人頻繁聯絡過。
她突然發現,梁牧棲從來沒有過親密的朋友,即便她把飛鳥紀事的成員介紹給梁牧棲認識,他也始終對她的朋友保持不冷不熱的關係,至於他自己,更是沒有和其他人建立交際的想法。
他們互為彼此唯一的家人,不過比起梁牧棲,溫迎多出幾位朋友。
溫迎傷心煩躁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找到梁牧棲傾訴,如果和他冷戰,就跑到夏引家裡去蹭吃蹭喝,然後在門禁時間被前來求原諒的梁牧棲領回家。
工作上不順心時,她會和汪梓銘一起抱怨,沒人比汪梓銘更會附和,溫迎罵一句生活的不是,汪梓銘能幫她罵一萬句。
但是梁牧棲呢,他會找誰抱怨呢?
溫迎很少他口中聽過抱怨的話語,梁牧棲通常隻是抱緊她,他像是習慣自己承受了。
發泄的方式也不過是親得更重一點,溫迎叫停的時候,他都會顧及她的感受,立馬停下。
看似被眾人環繞,被捧得很高的梁牧棲,其實出乎意料的冷漠孤僻,很不合群,傷心難過的時候,也隻能像小學生一樣打開空間相冊,一遍遍地瀏覽。
那個橙黃色吉他頭像的賬號裡,隻有一個不經常上線的溫迎,和一個再也不會上線的陳格。
這就是和他青春有關的全部了。
–
飛機落地時,溫迎的手機再次收到小鎮管家的提示,梁牧棲在兩小時前獨自觀看了溫迎的夢境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