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迎沒有開車過來,聞先生安排了專人送她回去。
上車後,她坐在後排,露出半顆腦袋,眼眸彎起,輕輕揮了揮手。
聞先生也朝她揮揮手。
車窗緩緩上升,不透光的玻璃阻隔視線,隻倒映出兩鬢斑白的影子。
通體漆黑的車身將影子拉得有些佝僂,聞先生站在原處,目送那輛車遠去,消失在漸濃的黑夜裡。
他轉過身,把手背在身後,慢慢踱回去,坐到原來的位置。
環顧四周,室內是明亮的,這間屋子和首都的問詢室不同,到處充滿鮮豔的色彩,牆上掛著網購來的數字油畫,似乎是衛銘自己畫的,有幾道顏料塗出了邊緣。
旁邊還有兩棵多肉盆栽,幾枚提醒日程的便利貼,燈光也是暖色調。
聞先生朝外麵看去,衛銘勾著鑰匙圈走過,又倒退了回來,屈指敲了敲玻璃。
聞先生朝他微笑,衛銘也笑笑,用口型說:“那我先下班了。”
衛銘沒有關燈,脫下工作服就離開了。
聞先生坐在一片明亮裡,用手撐住額頭,闔上眼皮。
五年前的問詢室浮現在眼前,那是一間極其空曠的屋子。
周圍環繞著用特殊材料製成的單麵玻璃牆,外麵的人能看到裡麵,裡麵的人睜開眼睛,卻隻能感受到絕對的靜寂。
壓抑的燈光下,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不存在了。
儀器指示燈閃爍,忽明忽滅,最中央映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一道年輕的身影,被層層鎖扣束縛在堅固的座椅上,她微垂著頭顱,瘦削的肩膀幾乎支撐不起寬大的病號服。
外麵的人嚴陣以待,荷槍實彈將她包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而她卻像一尊靜止不動的石塑,維持著這個姿勢,未曾挪動分毫。
“她在這裡待了多久了?”聞先生詢問身邊的人。
“一天一夜。”那人回答道。
“她離開了嗎?”他又問。
對方看顯示儀上層層疊疊的數據,搖了搖頭,“不,她還活著。”
聞先生重新看向裡麵的人,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她似乎有所感應,也在此刻抬起頭來。
巨大的玻璃將她的視線阻隔,可那樣平靜無波的目光,卻穿透密不透風的盒子,穿過時代和光年,筆直地與他相撞。
“她是自己找到這裡的嗎?”聞先生注視著她,再一次問道。
“是,她是自願被關押的。”對方回答,“她說她要向我們坦白一切。”
大約有兩分鐘的沉寂,裡麵的人沒有將眼神移開,聞先生凝望著她,淡淡開口:“開始吧。”
槍口向上抬起,身邊的人按下按鈕,指示燈急促閃爍了幾秒鐘,亮起瑩瑩綠光,他緊盯著屏幕上晃動的線條。
空曠的室內響起一道聲音。
“你是誰?”
“溫迎。”
“你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麼?”
“沒有目的。”
“2023年至2026年,你曾使用id0011和id在觀海網站發布末日預測貼。”
“是的。”她說,“但沒有人相信我。”
“……”一瞬間的停滯,那聲音接著問,“你是這個世界的毀滅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