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有一遍,溫迎仍覺得被折騰了很久,假裝靈魂出竅,被周聿洐端去重新擦洗,安置進被子。
冬天沒有結束,他身上還是太冷,因此隻是把她卷成一團,隔著被子抱她。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睡前講小話是他們之間很早以前就有的習慣,中斷了這麼久,最近終於續上。
“那段語音我也聽過,我當時還很驚訝,沒想到你媽媽居然知道我。”溫迎有些感慨地說。
提及香山彆墅的電話留言,周聿洐倒是沒覺得有多麼驚訝,按照他從那間故居裡得到的信息,他們家的家風大概一向如此。
父母是青梅竹馬,中學時代就光明正大地確認戀愛關係,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挫折。成年後褪去校服,披上婚紗,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步入婚姻殿堂,順其自然誕生一個孩子,像是得到寶物一樣,把他捧在手心裡。
他應該度過了一個幸福而圓滿的童年,即便少年時代父親因公殉職,母親也未曾因為失去愛人而忽略還陪伴在身邊的孩子。
逢年過節,她遣走房子裡的其他人,和周聿洐在廚房裡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兩個人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變得遊刃有餘,互相榮獲“廚神”的誇讚,然後拿三副餐具,放在某個人生前最珍惜的藏品上。
沒有人悲傷,也沒有人遺忘。
“她說她很了解青少年心理學,還說自己比我更懂浪漫。”周聿洐講到這裡,笑了一聲,“也不知道當初是我爸追的她還是反過來,不過按照我向她取經的狀況看,應該是後者吧。”
溫迎也輕輕笑起來,感覺到周聿洐在撫摸自己的頭發。他不太像能藏得住話的,有什麼都沒辦法憋在心裡,直接坦蕩地問了:“你呢?以前過得好嗎?”
“上次聊天隻聊了一半,講的都是彆人,你還沒和我說過你自己的事情。”
“就是你想的那樣啊……”溫迎翻了個身,拽著被子把肩膀露出來。
周聿洐按下被角,說:“會著涼。”
溫迎“嗯嗯”兩聲表示知道了,略過他要把被子拎回去的動作,兩條胳膊伸出來,環抱住他的手臂,腿也尋找到一絲縫隙,搭在周聿洐身上。
“我現在的身份,和以前相差不大。”她捂住嘴,打了個哈欠,“都是在福利院長大的,隻不過舊的福利院早在我高中時就不在了,新的那所也因為一場火災重建。”
溫迎的聲音沒什麼變化,周聿洐仔細分辨,未能發覺傷心或是難過的情緒,胸前的衣料也沒有濕。
但她挨得很近,忍受寒冷也要把手腳放在他身上,姿勢充滿依賴,周聿洐覺得心室充盈,動作很輕地將她往懷裡攬了攬。
“大火把檔案室裡所有的資料都燒毀了,當時的院長姓葉,她為了救剩下的幾個孩子,沒能離開。”溫迎說,“因為有人和微意開玩笑,告訴她隻有一直待在心理谘詢室,爸爸媽媽才會來接她,他們每天都這麼說,微意也就每天都到那裡去等,和她開玩笑的孩子們就會站在門後,像觀察小白鼠一樣觀察她,覺得自己比心理老師更厲害,能讓她不哭也不叫,安安靜靜地待著。”
周聿洐輕拍她的脊背,低眸看了一眼,講起這些的時候,她神色還是很平靜,客觀地陳述,沒什麼波瀾。
“微意那時候患有嚴重的自閉症,心臟也不太好,誰去勸她都沒有用,微寒抱不動她,和她講話也不被理睬,被氣的隻能在火場裡哭。”溫迎接著道。
周聿洐想起那張合照上的麵孔,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看來我要為自己曾經的小肚雞腸向他們道歉。”他說著,下巴在溫迎的發頂蹭蹭,歎了口氣,“我當時有些心理不平衡,可能是因為他們倆陪你過了生日,還拍了照片,可我們之間看上去卻像什麼關聯也沒有,連一張合照都沒有留下。”
“也是留下了幾張的,不過放在聞先生那裡,不在我身上。”溫迎仰起頭看他,“當然了,以後我們也可以拍新的。”
周聿洐說“好”,不知想到了什麼,略帶幽怨的眼神忽然就變得亮晶晶,眉目也舒展開來,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同意你拉著那兩個小朋友一起拍。”
溫迎拿周聿洐的手臂當枕頭,困意很快襲來,迷迷糊糊中,又聽到周聿洐的聲音:“祁勳在我的房間裡找到一張照片,好像是高一運動會時候拍的,雖然裡麵沒有你,但我感覺我在看你。”
“怎麼可能。”她閉著眼睛,強撐清醒說,“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我呢……”
半分鐘不到,懷裡的人就睡著了。
大約十分鐘後,她在夢中感到寒冷,整個人蜷縮起來。
周聿洐鬆開她,輕手輕腳把她塞進被子裡,溫迎的一隻手像是醒著,抓住他的一枚紐扣。
周聿洐垂眸,挨個掰開她的手指,在她皺眉之前,把自己的手遞過去。
隨後被牢牢攥住。
他還是隔一層被子抱她,看著枕頭上鋪展的發絲發呆,伸手勾起一撮,輕輕嗅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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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油蛋糕的香氣闖入,明明浴室裡的洗漱用品上的標識是水果。
這氣息像是一場幻覺。
周聿洐俯身,聽了會她的呼吸,慢慢將腦袋放在靠近心口的地方,平穩規律的心跳聲傳來,鼻尖縈繞的還是蛋糕的味道。
不過變得更真實。
懷裡的人被包成春卷,周聿洐把她揣進軀體深處,不知不覺中也感到一絲困意,貼在她身前閉上了眼睛。
–
操場上人聲鼎沸,各色各樣的視線從四麵八方投來,空氣裡花香浮動,伴隨著飛揚的塵土。
周聿洐剛抵達終點,就被蜂擁而至的人群包圍,遞紙巾的,送水的,趁機上前搭話的,還有人拿著手機拍照。
熱氣蒸騰,他甩了甩被打濕的頭發,將氣息喘勻。
身邊的人都在和他說話,廣播裡也傳來聲音。不知道誰給他寫的稿子,形容詞天花亂墜,說他是光是閃電是脫韁的野馬,反正就不是個人。
難為念稿子的人,語氣鎮定自若,仿佛拿在手裡的不是通篇煽情的拍馬屁,而是什麼正經的文學作品。
周聿洐一路說著“不好意思”“謝謝”和“不用”,從嗡嗡亂叫的人堆擠出去,找到跳高的隊伍。
“是剛參加完三千米的吧?”負責項目的老師看他從跑道走下來,貼心建議,“要不休息一會,我把你排到最後。”
周聿洐說“沒事,不累”,沒等老師再說些什麼,就已經簽名完畢,站到一旁。
他跳了幾次,杆高升成1.93,周聿洐就沒再跳了,撐著手臂從軟墊上起身,過去登記。
廣播裡講的還是他的名字,讀稿子的人卻換了一個,語調生動地將一連串排比句脫口而出,像在演小品,又或者是講單口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