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琴房坐著,過了不知多久,樓下變得安靜。
關於婚姻的爭吵告一段落,陸興州的怒火卻沒有平息,蔓延到琴房這裡。
陸之樾平靜地看著他:“我媽媽在哪裡?”
陸興州沒有正麵回答,在追問下才含糊其辭地說了句“在榕城”。
那一瞬間,漂浮在陸之樾過往記憶中的種種疑點仿佛都彙聚成線,它們牽動著搖擺,指向同一個方向。
寧縣閣樓裡的舊照片為何從未出現過“媽媽”的身影;懷抱小嬰兒的那個年輕女人為什麼是“小姨”,她和“媽媽”的長相無比相似,和陸興州也有著相像的地方……
甚至,他回想起一個本不該被記住的晚上,在那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前來探望他的“小姨”給他講完睡前故事,充滿希冀地問:“小樹,能不能聽你叫一聲媽媽?”
年幼的陸之樾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的模樣,嚴格遵守著約定,即便那個從未見過的形象早早離開了他,他也會永遠為她保留一塊位置,絕對不讓任何人取代。
琴房的門被關上了,陸興州的問責還沒有結束,驚愕於一向態度良好的陸之樾居然也有叛逆的一天,竟敢說起謊來,更令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陸之樾的師父:“你不懂事就罷了,那個魯先生怎麼也整天縱容你胡來!”
先是外婆,再是師父,在陸興州看來,誰都能跟縱容掛上鉤了,隻要那個人稍微在意一點他的感受。陸之樾無端想笑:“因為他把我當成人,不是機器。”
陸興州的額角一跳一跳地顫動:“你說誰把你當成機器?機器有你這樣的待遇嗎?我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地供你吃供你穿,忙工作忙得找不著北,就為了讓你學鋼琴,讓你進名校……”
他視線銳利地劃過櫥櫃裡擺滿的獎杯和獎章:“這麼多人一輩子都觸不到的殿堂演出,你輕而易舉就參與了,你現在卻反過來埋怨我?”
“我中考的成績是全市第二名,就算沒有你打點關係,我自己也能考進那所學校。”陸之樾微微掀起了唇角,“至於鋼琴,你是不是說謊太多,忘記了我一開始學鋼琴的原因?”
陸興州麵色不虞地看著他。
“是因為你告訴了我,媽媽的遺言。”陸之樾說。
此刻,手底那些黑白的色塊像是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讓人分辨不清的淤泥,他感到窒息,卻愈發地冷靜:“小姨會彈鋼琴嗎?她不會,會彈鋼琴的是齊阿姨。既然當初為了和她在一起,能拿媽媽的遺言來欺騙我,聘請她當我的鋼琴老師,方便你們培養感情。”
“那現在,你為什麼要變?”
話音落地的同時,鋼琴發出巨大的“轟隆”聲,砸到琴鍵上的水晶杯碎成了渣,玻璃飛濺,劃過陸之樾的眼角。
琴房中陷入數秒鐘的寂靜,陸興州盯著他,臉色極其難看,猶如被撕開最後一道遮羞布,伸手指了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之樾感覺不到報複的快意,他像是麻木了一般,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和他對視。
“你但凡有點良心,就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陸興州忍無可忍了般地道,“我看我平時還是對你太好了!讓你養成現在的性格,不知好壞,年紀不大卻懂得忤逆長輩了!”
“是我從小到大太過尊敬你。”陸之樾淡淡地說,“讓你以為隻要拿出父親的威壓,我就不配擁有自己的想法和人格。”
陸興州怒極反笑,在琴房裡踱步幾圈,揚起手砸掉了所有能夠砸碎的獎杯,將獎章和證書一股腦地掃砸地上。
陸之樾眼睛都沒眨一下,仿佛看不見一樣。
陸興州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冷笑著道:“我現在是管教不了你了,既然你覺得這個家對你來說什麼都不是,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下的投資都是弄虛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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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那台還處於震顫中的鋼琴:“光是鋼琴就花了七十多萬,你想自由,把這些年來我養育你的錢還回來,大門開著,你隨便走!”
“鋼琴是你砸壞的,我隻承擔自己使用的部分。”陸之樾掠過滿地的狼藉走出門,回頭看了一眼那道背影,“而且,我不是生下來就虧欠你。”
剩下的半句他沒有說出口,或許即便說出來也毫無意義。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屋子裡的東西大多是裝修時置辦的,他帶走了隻屬於自己的東西,把它們裝進一個簡易的行李箱和一隻書包裡麵。
走下樓的時候路過了沙發,齊莉莉站起來看向他,眼眶通紅,囁嚅著喊了句“小樹”,她居然用勸說的口吻:“你爸爸隻是在說氣話,不是非要你走。”
這一幕顯得有些滑稽,並且詭異,她和陸興州的婚姻由他而起,又在他這裡破裂,可最先走出那扇門的人卻是陸之樾。
他在外麵重新租了房子,將存款拿出來打到陸興州的銀行卡裡,眼角的傷口痊愈以後,他找到新的兼職,齊鈞卻在短信裡疑惑地問他:“他們兩個怎麼因為你吵起來了?”
隔了幾天,齊鈞說:“又和好了,你爸莫名其妙地帶我媽去療養院,當著我外公的麵跟她又是發誓又是道歉的,嗬嗬嗬,我外公又記不住,兩個人腦子都有坑。”
危機密布的婚姻就這樣迅速地和好,僅僅是因為發誓和道歉。而陸之樾不肯道歉,拒絕低頭,以至於他路過琴行,隔著玻璃看向沐浴在鎂光燈下的鋼琴,隻剩下頭暈和反胃。
他向師父那邊請了長假,用來調整自己的狀態,必須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密不透風地排滿接下來的時間,繼續和夏令營的老師溝通,新學期的費用即將收繳,開學典禮上需要進行演出,優秀學生代表的演講稿也要寫……
此外,還有贖金——齊鈞是這麼形容的,七十萬,即便減半折舊,陸之樾身上的錢也隻是杯水車薪,他給齊鈞打了電話,讓他幫忙借點錢。
“我沒聽錯吧,你說的是讓我幫你借點錢,不是‘你借我點錢’?”齊鈞不可思議道,聽完數字以後更是吃驚,“你被人賣進青樓了,要給自己贖身啊?那都是你應得的好吧,被人虐待還要有精神損失費呢!”
陸之樾當然清楚這樣的道理,但他就是說服不了自己,就像陸興州真的給他發來了賬單一樣,數字分明,尷尬到有零有整。
他用這種方式,要陸之樾放下自尊,強迫他低頭。
可是,憑什麼?明明是陸興州自己在離開那座小城之後,就忘記“隻要平安快樂地長大就好”的願望,好像陸之樾年幼時過早的懂事和沉默都是理所應該的那樣。
明明是他自己變了。
…
陸之樾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調轉方向,站在了馬路對麵的公交站牌底下。
“我不回去了。”他發短信給齊鈞,“麻煩你幫我收一下東西,兩封信件,估計掉在抽屜的縫隙裡了,我上次沒來得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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