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指的是哪些人?他沒說清楚,止不住地嗆咳,好像喉間還有殘餘的海水。
不知哪個儀器在滴滴作響,護士進來換藥,忍不住焦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啊,病人剛醒過來,不能受到刺激的!”
“留一位家屬照看就可以了,不需要這麼多人圍在這裡。”醫生過來了一趟,也開始趕人。
溫迎猶疑地站起身,又回頭,陸之樾的視線越過忙碌不停的醫護人員,極其輕微,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她退回去,不再顧及其餘的聲音和風波,重新坐到床邊,醫生檢查完畢,走出去之前問她:“你是溫青雲的女兒吧?”
溫迎說“是的”,醫生點點頭,和護士一起離開了。
房間裡變得安靜,病房的門將一切聲響隔絕在外。
她抬頭打量剛換完的藥水,又看一眼白色的床單,空調的溫度有點低,她走到開關旁邊把溫度調高一些,轉過身的時候,陸之樾側過頭,眸光安靜地看著她。
“我調一下溫度,感覺有點冷。”溫迎解釋,坐回他身邊,“你冷不冷?”
他不說話,像是很難再發出聲音了,於是她伸出手,碰了碰他露在外麵的那隻手。
陸之樾的手背貼了膠帶,藥水順著針管源源不斷地流進去,那串珠子還完好無損地戴著,他微微蜷縮了一下手指,卻沒動彈,像是疲憊極了,再次閉上了眼睛。
溫迎挪開輸液管,防止壓到回血,她看向兩人挨在一起的手指,目光往上挪動,對著陸之樾的麵孔出神。
新的吊瓶打到一半,病房的門響了一聲。
她轉頭看過去,李敬山走到床邊,壓低音量道:“都被滿春奶奶打發回酒店了。”
溫迎頓時鬆了口氣,李敬山看了眼時間,拍拍她的後腦勺道:“你媽媽要後半夜才能到,去沙發上睡一會吧,我幫你看三個小時,到時候再換你。”
“那你去接媽媽的時候一定要叫醒我。”溫迎說。
李敬山答應了,他幫她把沙發搬到床邊,從外麵拿了枕頭和被褥過來,溫迎麵朝床鋪側躺,放心地鑽進被子裡。
她確實很困了,對睡覺地方的要求也沒那麼高,沾到枕頭沒出兩分鐘,就陷進沉沉的睡眠。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病房的燈不知何時被關閉了,屋內一片昏暗。
陸之樾的那隻手還放在被子外麵,輸液針已經被取掉,那隻被許多人稱讚過的適合彈琴的手在光影裡仍顯得修長漂亮。
溫迎短暫地發呆,她鑽出被窩,四處張望,沙發尾部多了個行李箱,床頭櫃則是放了一個購物袋,她隨手扒拉,發現袋子裡放了很多吃的,還有一隻保溫壺。
她打開壺蓋,粥的香味撲鼻而來,添加了各種用來補血的食材。
溫迎轉頭看向病床,陸之樾的半張臉掩蓋在被子裡,有點聽不見呼吸的聲音。
她揪住被子的一角,往下拽了拽,趴在床邊等了一兩分鐘,這回能夠聽清他的呼吸了,還算平穩。
溫迎從行李箱裡翻出自己的衣服,走進洗手間,台麵上擺了一溜的牙刷和牙杯,顏色各異,牙刷頭的方向卻是一致的,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傑作。
她拿出手機,果不其然,李敬山兩個小時前給她發了消息,說病房裡的尖銳物品都被收走了,較為安全,他和媽媽在隔壁休息,有事記得打電話,沒事千萬不要打。
溫迎輕手輕腳地洗漱,邊挽頭發邊出門,正對上陸之樾的眼神。
隻是一瞬,他偏過頭去。
“我吵醒你了嗎?”她小聲地問,站到床邊,“我剛剛在刷牙洗臉,你想不想去洗一洗?”
陸之樾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偏向另一側,沒有目的地遊離。
溫迎沒束好的發絲垂落,蹭到他的眼尾,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睫,隔了許久,他將手撐在身側,像是準備坐起來。
那動作有些吃力,溫迎調整好床鋪的高度,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陸之樾頓住了,也可能是僵住,垂眸看去,身體繃緊。
“我陪你吧,你身上好多傷,自己走路很不方便的。”溫迎說。
他沉默地掀開被子,溫迎攬著他的手臂,陸之樾身上的病號服和她的牛仔裙摩擦,他渾身的藥味,聞起來發苦,腿被夾板固定,走得很慢。
水池台麵的水漬已經被擦去,溫迎拿了牙膏,擠在藍色的牙刷上麵,遞給他,將淺黃色的杯子接滿水。
陸之樾站在原處,白熾燈從上方投射,在他眼瞼處灑下一片陰影。
溫迎關閉水龍頭,抬起眼簾,和他的目光在鏡子裡短促地相接。
隨即,他低垂了眼睫。
“你先洗漱吧,我在外麵等你。”她對著他道,出門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陸之樾緩慢地拿起了那隻杯子。
她出去將沙發收拾了一遍,被子枕頭都疊起來,看向窗戶。
天早就亮了,遮光簾還緊閉著,她從購物袋裡找出紙杯,倒了兩杯水。
洗手間的那扇門被推開,溫迎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挽住陸之樾的胳膊,他安靜地回到病床,盯著被子上麵的醫院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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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迎遞給他杯子,他的視線緩緩抬起來,停留在某個不高也不低的角度,停頓數秒,啞聲開口:“幾點了?”
“馬上就到八點鐘了。”溫迎說。
陸之樾握著水杯出神,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變成了一尊雕塑。
“水是溫的。”她壓下心底彌漫的酸澀,輕聲道,“喝一點嗎?”
陸之樾遲鈍地抬起手腕,溫迎注視他的動作,杯子連傾斜的角度都沒有,唇瓣隻沾了一丁點的水光,就把杯子放下來了。
房間裡歸於安靜,兩個人麵對麵地坐著,溫迎喝掉了自己的那杯水,從他手裡抽走了紙杯,擱在一旁。
她思考著要不要再勸他喝點粥,畢竟醫生說已經可以吃流食了,病房的門突然被敲響。
幾乎是同一瞬間,陸之樾掀起眼簾,看向緊閉的那扇門。
溫迎感到心臟被揪了一下,搭住他的手背,說:“沒事的,是醫生過來查房。”
病房的門打開,走在前麵的仍是昨晚那位醫生,沒有去拉窗簾,而是打開了房間裡的燈。
例行檢查完畢後,醫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溫迎認真聽著,對方注意到她所坐的位置,突然問:“沙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爸爸幫我搬過來的。”溫迎有點不好意思了,“要搬回去嗎?”
醫生笑了笑,說“不用”,臨走前將燈關掉大半,留下了靠近房門的幾盞,叮囑:“可以把窗戶打開一點,通通風。”
溫迎答應著,凝神感受房間裡的空氣,藥的苦味被牙膏衝淡了些許,於是決定等過一段時間再通風。
不過她的換洗衣物還落在洗手間裡麵,溫迎站起身,準備去拿,陸之樾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依舊沙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