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
溫迎站在門邊,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人影。
來到這裡之前她特意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做好了另辟蹊徑潛入醫院的準備,哪想到,ai直接帶她光明正大地走了正門。
他似乎往衛兵的大腦內傳輸了某種特殊的信號,入侵了他們的感官係統,一路上,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溫迎的身影,像融合世界中的村民們那樣,把她當成了透明人。
監視器的畫麵也經過了實時修改,溫迎暢通無阻地推開病房的門。
一切順利得超乎想象,溫迎不免再次感到疑慮,ai真的隻是ai嗎?
他能夠輕鬆主宰的分明不止虛擬世界,他在現實中也如魚得水。
“咳咳……”
虛弱的聲音將溫迎的思緒拉回。
溫迎扯了張椅子,坐到床邊,黛莉婭醒了過來,看向她的眼神微微愕然。
不過那一絲情緒轉瞬即逝,她撐著床單,像是準備自己坐起來,卻因為消瘦無力,手臂止不住顫抖著。
溫迎伸手扶了她一下,不動聲色地觀察她,一段時間不見,黛莉婭消瘦的身形比之前更甚,臉色蒼白得如同紙張。
她的身體並沒有因為使用了聯邦先進的醫療儀器而變好,反而每況愈下,像是下一秒就會死去。
黛莉婭坐起身,不經意間撫掉了溫迎的手,嘶啞開口:“還剩二十分鐘,你來得比我想象中的要晚。”
原來她也知道有“審判倒計時”這回事,但她手上並未佩戴感應裝置,是彆人定時定點提醒她的嗎?
溫迎思考著,麵色卻很平靜:“你以為我會什麼時候過來?回到聯邦的第一天?”
黛莉婭沒有說話,溫迎繼續道:“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有人告訴我,我們以前是朋友,所以我猶豫了。”
她摘掉感應裝置,放到一邊:“而且,我認為應該審判你的人不是我。”
黛莉婭沉默幾秒,抬起視線,看向自動彈窗不斷流逝的時間:“那你來乾什麼?”
溫迎不想再把時間花費在猜來猜去上麵了,直視黛莉婭的眼睛,開門見山道:“我來拿回我的記憶。”
話音落下,黛莉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有血絲從她唇邊溢出。
溫迎看著她,黛莉婭毫不在意般擦去血跡,扯了下嘴角,笑了。
“抱歉啊。”她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真心實意,反而帶了點嘲諷,“現在還不行,你恐怕得等我死後才能恢複記憶。”
“什麼意思?”溫迎問。
“我在你腦中植入了一顆種子,每當你產生恢複記憶的想法,這顆種子就會迅速衰敗,提醒你,你的記憶恢複是建立在另一個人死亡的基礎上的,那時候,你的潛意識就會自發做出選擇,把那個念頭壓製回去。”
說到這裡,黛莉婭嘴角的笑容更甚:“畢竟你是那麼的善良。”
“所以,你會因為我恢複記憶而死亡麼。”
不用她回答,溫迎看見黛莉婭唇邊殘留的殷紅,就明白了答案。
為了將傳遞到她腦海中的信息打造得更加真實,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
麵前的人根本就是個瘋子。
“為什麼要這麼做?”溫迎皺眉,她簡直無法理解。
“清除你的記憶,很難。”黛莉婭說著,緩慢傾向她,喃喃道,“我從沒見過意誌這樣頑固的人,從未在一個人身上體驗過這麼多次的失敗,每一次我把你的記憶清除,不到半個鐘頭,你就又重新想起來了。然後,你就會對我說出那句話……”
她頓住,再開口時已經換了種語調,一字一頓地說:“沒有絕對的對錯,沒有絕對的黑白,聯邦和阿爾法國隻是立場不同。”
“……”
“我不明白,你的善意是無論對著誰都能無限發散的嗎?”黛莉婭像是真的疑惑,“我們當了一年的朋友,你和那些人不過才見上幾麵,就理解了他們的立場,我們才應該是同一個立場的啊?”
“朋友這兩個字不是幫你傷害彆人的理由。”溫迎停下來,話鋒一轉,“所以,那場致使阿爾法國的子民受到‘汙染’的酸雨,是你做的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立馬殺了我嗎。”
溫迎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黛莉婭嗤地一聲笑了,邊笑邊咳嗽,像是淚花都要咳出來:“好了,開玩笑的,我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拿到保存在聯邦最高機密庫裡的禁藥。我隻是發現了索倫·李的計劃,並讓這場計劃提前而已。”
“既然你已經知道聯邦早晚都會向阿爾法國施行侵略,為什麼還要把它提前?”
“為了手刃仇人啊,聯邦的目的是拿回那株藤蔓,而我不一樣,我不在乎什麼藤蔓……隻是因為那群人殺害了我的父兄,我想要報仇,不行麼。”黛莉婭不緊不慢地說,“一年前他們就離開了人世,我已經等了一年了,聯邦拿到了他們傳來的坐標,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像是打算下個世紀再行動似的……我怎麼還能夠再繼續等下去?”
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可惜我怎麼都沒想到,我算準了每一步,甚至費儘力氣清除了你的記憶,讓你站在我這邊,而我真正想殺的人卻早就已經死了,就在一年前,我父兄遇害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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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迎麵色平靜,報出一個名字:“你想殺的人是葉昨?”
“是,不過不是你所想的那個‘葉昨’,真正的葉昨早在一年前就死了,後來出現在你麵前的隻不過是個冒牌貨……”黛莉婭上挑唇角,“你的表情怎麼一點都不驚訝?原來你所愛上的,並不是他的身份麼,真是可貴。”
溫迎懶得理會這一句,轉頭瞥了眼時間:“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從我父兄傳輸回來的畫麵中看到過他的臉,和後來從你記憶中見到的那個人的相貌毫無相似之處。”黛莉婭說著,目光投向她的眼睛。
溫迎發現了這一舉動,神色自若地任由她盯了片刻,平靜道:“你的精神力還是拿來養病吧,彆白費力氣了,我既然知道了你擁有這種能力,就不可能不做防備。”
黛莉婭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扯了扯嘴角,她麵上閃過的情緒依舊稍縱即逝:“說起來,如果你當初按照我說的話把那個冒牌貨親手解決掉,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什麼下場?”
“麵對背叛者時的猜忌。”
溫迎輕輕掀動唇角,是啊,這些天來頻頻落在她身上的確是這種目光。
一開始,她困惑過,不解過,並為此煩悶了一段時間。
然而此刻,她隻覺得荒誕。
這些天來她所麵臨的種種異樣神情,還有他人描述中她曾為聯邦堅守的信念,索倫·李的服從性測試……無一不令她感到荒誕,也許是因為她突然發現,那些所謂的規訓和懲罰,從來都不是毫無破綻、高高在上的。
製定規則的人也會害怕,怕她離經叛道,怕她看透真相,醒悟過來。
他們懼怕她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