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願也不是個炮仗,見人就落臉色,張嘴就刻薄人。
她放下自己揪耳朵的手,雖然心裡多多少少已經知道麵前的少年是誰了,但麵上,她還是裝著一副無辜不解的表情。
“你是誰呀,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這演技,奧斯卡能不能來給她頒個獎?很急,非常急。
雖說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但他非但沒有尋常孩子這個年紀的傲氣。
他甚至態度端的很謙遜,絲毫沒有嫌棄自己父親給主人家做管家,而連帶著自己也低眉順眼的不滿。
“大小姐,我是林管家的兒子,我叫林浣生,平時在m國上學,不常回來。”
林浣生的確沒有什麼不滿或是不服,他也不覺得在主人家低眉順眼,謙卑些會折損他的自尊心。
他知道輕重,也懂得感恩。
林家從祖父那一輩,不過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貧困戶。
祖父進了祈宅,熬油似的到老,換了一家子的平安富貴。
他父親從小就受祈家恩惠,學業,房產購置,娶妻生子,又生了他。
父母知足感恩,對他的教育也從不勉強,更沒有迫著他未來給祈家賣命的意思。
他從小就不在生活上憂心,家裡沒有經商,親近的親戚也都個個攀著往上爬。
從小到大,昂貴又難進的學校,他進的輕輕鬆鬆,燒錢去留學,他家裡也絲毫不覺得困難。
錢,安穩,甚至很多特權門路,也都是托著祈家的衣角才管用。
祈家從祖輩惠及至今,他知道,他家裡能有今日,可不是一句低眉順眼的伺候就能換來的。
“哦,這樣啊。”祈願笑眯眯的繼續往前走。“吃飯了,吃飯吧。”
祈願心情是真不錯,不隻是為著過年,還有她終於看見正常人了的感動。
人正常,沒戲份,不作妖,難得一見的正常人。
多珍奇啊!
祈願甚至感覺,林浣生在這個世界簡直比大熊貓還稀有!
這可是正常人!正常人!
祈願小腿捯飭的最快,她人都進餐廳了,後麵的人才慢悠悠的趕來。
祈老太爺被林管家攙扶著,遠遠的看見林浣生就笑嗬嗬的稱讚。
“謔,長得真白淨,像個出息的好孩子。”他拍了拍林管家的手。“以後不管什麼門路,出息了就是好孩子。”
林浣生恭敬又禮貌的掛著笑。“謝謝老先生。”
餐廳裡,祈願早早的就坐到了位置上,她雙手拿餐具,興奮的看著餐桌上比平常還要豐盛很多的菜色。
十四個熱盤,四個冷盤,不算甜食湯羹,一桌子琳琅滿目,祈願甚至覺得滿漢全席,莫過如此。
有祈願在場,氣氛總不會冷場。
彆管是啼笑皆非,還是生氣無語,反正場上嘰嘰喳喳,旁觀的人就不會覺得冷清。
你就說熱沒熱鬨就完了。
祈斯年身在其中,他淡著張臉,仿佛置身事外。
若是問他感觸,那祈斯年也隻會回答你,他覺得吵。
但他偏偏又像焊死在了這把沉重的椅子上,一動不動,也沒有起身上樓的意思。
“祈斯年!”
祈願整個人就快囂張到站在餐桌上了,她指著祈近寒,理直氣壯,又非常理所當然的說:
“你愣著乾什麼!給我咬他!”
祈斯年低眸,沒有言語,也沒有生氣。
或許他早就習慣了祈願沒大沒小,又滿口胡言的發瘋。
她沒把自己當成一個世俗意義上的父親,當然,好像也沒有把他當一個世俗意義上的人。
否則她就不會叫自己去咬自己的親兒子了。
祈老太爺上了年紀,人也比起從前鬆泛了不少,他也樂得熱鬨自在。
“哎呀,我這個小孫女真有活力啊,這要是讓我來帶,三天就得給我磋磨死。”
林管家:“……”
他笑嗬嗬的給祈老太爺夾菜:“大小姐,性子跳脫。”
他忙了半輩子,忙慣了,就算是坐著吃飯也會忍不住站起來忙活。
見狀,祈老太爺也是恨鐵不成鋼的拍他:“你坐下,聽得見話呢,還沒老到那程度。”
林管家微笑說:“習慣了。”
被掀開蓋子的魚湯炊煙嫋嫋,餐廳燈光明亮,暖黃的蠟燭中和了冷色調的光,也將那一縷煙渲染出了幾分柔光。
祈老太爺搓了搓手,他看著餐桌上難得團圓的畫麵,竟也覺出了幾分和順慈愛的氣氛。
他下意識感慨:
“果然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