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靜園的路程,在一種緊繃的沉默中度過。
車窗外的城市燈火向後飛速掠去,像一條條被撕裂的光帶。蘇俊沒有說話,身邊的沈霞也沒有。他們之間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兩人就成了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腳下是萬丈深淵。
靜園的入口無聲滑開,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車輛停穩,韓漫和朱雀已等在主樓門前。
“老板。”韓漫上前一步,遞過一個平板。
朱雀則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隻是在沈霞下車時,身體的姿態有了極其細微的調整,那是一種審視,也是一種戒備。
“集團的資產重組已經完成,所有離岸賬戶都切斷了與劉氏企業的間接關聯。我們在歐洲收購的那家生物科技公司,上周發布了三期臨床數據,股價上漲了百分之三十七。”韓漫的彙報簡潔高效,全是結果,沒有過程。
“安保方麵,”朱雀接話,她的語速很慢,每個字都清晰,“外部網絡防禦等級提升至最高。最近七十二小時,我們攔截到三萬六千次試探性掃描,其中有十七次,源頭無法追蹤。”
蘇俊翻動著平板上的數據,上麵是集團的脈絡,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商業帝國雛形。但他現在看的,不再是財富的增長,而是這些東西在真正的風暴麵前,究竟有多脆弱。
“這位是?”韓漫終於將問題拋給了那個陌生的女人。
沈霞穿著一身便裝,但那股屬於軍人的利落氣質無法掩蓋。她沒有自我介紹,隻是平靜地回對所有投來的檢視。
“沈霞少校。”蘇俊合上平板,“我的新盟友。”
“盟友?”韓漫的眉頭擰成一團,“蘇俊,靜園的原則是不與任何官方勢力深度綁定。她代表的是龍夏殿,你把一頭猛虎引進了我們的院子。”
“她現在隻代表她自己,和她死去的隊員。”蘇俊糾正道,“還有,不是我引來了猛虎,是荒野上的狼群已經盯上了我們所有人。劉家的事,就是證明。”
他將劉氏宗族覆滅的情報簡要說了一遍。
韓漫臉上的商業化表情消失了,取而代de是凝重。“悄無聲息地抹掉一個百年宗族……議會……”
“所以,我們需要盟友。”蘇俊的結論不容置喙,“一個能接觸到我們接觸不到的情報,能動用我們動用不了的資源的盟友。”
“我還是反對。”韓漫堅持自己的立場,“我們的目標是自保,是找到線索。而她的目標是複仇,是戰爭。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隻會把靜園拖入和我們體量完全不匹配的戰場。我們會被碾碎的。”
“如果敵人的目標就是你的一切,那你除了戰鬥,還有彆的選擇嗎?”開口的是沈霞,她終於打破了沉默,“韓先生,你的擔憂很合理。但現實是,議會從不給任何人選擇偏安一隅的機會。不做獵人,就隻能做獵物。”
她的介入讓氣氛更加僵硬。朱雀的手不自覺地搭在了腰後。
“夠了。”蘇俊製止了爭論,“這是我的決定。韓漫,執行命令。”
韓漫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隻是往後退了一步。這是服從,也是無聲的抗議。
蘇俊不再理會他,轉向朱雀:“祁安呢?”
“在實驗室。”朱雀回答,“自從你上次把‘起源’係統的核心數據交給他,他就沒出來過。吃飯都是機器人送進去的。”
“帶我們過去。”
穿過幾道厚重的合金門,一股混雜著臭氧、冷卻液和金屬的獨特氣味撲麵而來。
祁安的實驗室比蘇俊離開時擴大了兩倍。數十塊全息屏幕懸浮在空中,瀑布般的數據流無聲地傾瀉而下,將整個空間映成一片深邃的藍色。地麵上、牆壁上,到處都刻畫著複雜的公式和邏輯樹,像是某個狂熱信徒的祭壇。
祁安就坐在這片數據海洋的中央。
他瘦了很多,穿著寬大的研究服,顯得更加單薄。他沒有操作任何設備,隻是靜靜地坐著,仿佛在與眼前無形的數據進行著神交。
“祁安。”蘇俊叫了一聲。
過了幾秒,祁安的身體才像是接收到信號一樣,緩緩轉了過來。他的動作有些遲滯,仿佛靈魂從一個極深的地方艱難地返回軀殼。
“你回來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因為長期不說話而顯得生澀。
“我回來了。”蘇俊走過去,將手中的平板遞給他,“看看這個。”
平板上是“普羅米修斯”計劃的簡介,以及那張標滿了全球據點的世界地圖。
祁安接過平板,數據流開始在他瞳孔中反射。他看得很快,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滑動,那些在蘇俊和史山看來需要數小時才能消化的情報,在他這裡仿佛隻是一本簡單的圖畫書。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韓漫和朱雀的擔憂,沈霞的審視,蘇俊的期待,全部聚焦在這個少年身上。
沈霞尤其關注。她見過無數天才,軍方的,民間的,但沒有一個像眼前這個少年一樣,讓她感覺到一種非人的純粹。他不像在閱讀情報,更像是在……吞噬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