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人群的中心,不再是那個跟在蘇天昊身後,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正與幾個中年男人談笑風生。他變了,眉宇間的青澀被一種沉穩的銳氣取代。他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蘇俊的頭顱微微偏轉。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僅僅一秒。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恨,沒有怨,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他就那樣平靜地看過來,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然後自然地移開,繼續之前的話題。
這比任何的報複都更讓她難受。無視,是最高級彆的蔑視。它意味著,在她自以為是的博弈裡,她甚至從未被當成過對手。
心口的窒悶感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攥緊了手裡的酒杯,冰涼的液體也無法讓她冷靜。她必須做點什麼,必須奪回一點關注。
她的目標很快鎖定在不遠處的那個男人身上。地產業的大亨,李總。一個年近五十,但保養得當的男人,據說最近正在為城東的一塊地尋找合作夥伴。程家破產前,曾在那片區域深耕多年。這是她唯一剩下的,或許還能稱之為“價值”的東西。
她整理了一下裙擺,款款走了過去。高跟鞋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像一個優雅的獵手,走向她的獵物。
“李總,好久不見。”她的聲音溫婉,帶著恰到好處的熟稔。
被稱為李總的男人聞聲回頭,看到她時,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思索,隨即換上商場中人標準的客套笑容:“程小姐,幸會。”
一聲“程小姐”,客氣又疏離,瞬間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程紜的笑容不變:“我聽聞李總最近對城東的項目很有興趣。程家雖然今非昔比,但在那邊的渠道和人脈,或許還能幫上一點小忙。”她將自己的價值拋出去,像一個賭徒,押上自己最後的籌碼。
李總端著酒杯,輕輕晃了晃裡麵的琥珀色液體,沒有立刻接話。他抬眼,視線越過程紜的肩頭,看到了不遠處正與人交談的蘇俊。
“程小姐真是說笑了。”他收回視線,語氣依舊客氣,但那份客氣裡已經帶上了冷意,“程家現在的情況,我也是有所耳聞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程紜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但她不能退縮,“隻要李總願意拉一把,程家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對李總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卻能收獲一個最忠實的盟友。”
她的話說得懇切,甚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卑微。她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動容。
李總終於放下酒杯,他朝程紜走近了一步,聲音壓得很低,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程小姐。”他不再笑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不耐,“你家那堆爛攤子,誰敢沾?”
程紜的呼吸一滯。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場的都是人精,周圍幾雙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幾道玩味的視線投射過來。
男人沒有就此罷休,他的話語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她最後的偽裝:“蘇家的事,這個圈子裡誰不知道?你當初怎麼對蘇天昊的,大家也都看著。我老李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想安安穩穩地做生意,不想沾上什麼不該沾的因果。懂嗎?”
周圍傳來壓抑不住的竊笑聲。
那笑聲,和洗手間裡王雅她們的笑聲,一模一樣。尖銳,刻薄,充滿了幸災樂禍。
程紜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她強撐著最後一絲體麵,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李總誤會了,我隻是……”
她想說點什麼來挽回,但大腦一片空白。
她想轉身離開,維持住最後的高傲。可就在她轉動身體的那一刻,哢嚓一聲輕響,她那雙十厘米的高跟鞋,鞋跟意外地陷進了厚實的地毯絨線裡。
身體猛地失去平衡,她整個人狼狽地向前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