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是一種沒有溫度的灰。
新蘇氏集團三十二層,審計會議室。這裡的裝潢和集團的其它地方格格不入,沒有昂貴的實木,沒有炫耀式的藝術品,隻有白牆,金屬桌,和冰冷的射燈。
老胡就坐在這片冰冷的正中央。他麵前不是酒,不是雪茄,而是一疊厚厚的a4紙。
“胡先生,根據新蘇氏準則第十七條第三款,所有下屬業務單元的財務必須由集團統一托管。”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開口,他的語氣和這裡的裝潢一樣,沒有情緒,“您負責的‘夜色’、‘黃金年代’、‘迷離’三家娛樂場所,上一財年,共計賬目虧空三百四十七萬。”
老胡的拳頭在桌下攥緊。
“另外,人員冗餘率百分之三十四,主要集中在安保和‘公關’崗位。安保費用超出集團同級彆標準百分之五十二。”金邊眼鏡翻過一頁,“我們核查了支出細項,其中最大的一筆,五十萬,摘要是‘兄弟安家費’。請問,這位‘兄弟’,是哪位員工?”
“那他媽是蠍子!為了我們死的!”老胡終於爆發,手掌重重拍在桌上,“他老婆孩子要活!這錢我出,有什麼問題?”
金邊眼鏡推了推眼鏡:“有問題。按準則,員工因公殉職,撫恤金由集團專項基金統一發放,標準是八十萬,附帶子女教育基金。您的五十萬,流程不合規,金額不足額,且占用了公司流動資金。”
老胡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粗重地喘息。他看向坐在主位的蘇俊。
蘇俊一直沒說話。他隻是在聽。此刻,他終於抬起頭。
“蠍子的撫恤金,財務部會補齊差額,追記到專項基金賬上。那五十萬,從你的個人分紅裡扣。”蘇俊的聲音很平,平得像一條直線,“從今天起,你名下所有產業,由資產管理部接管。你本人,調任安保部副總監,負責督查訓練。薪資、分紅,全部按照新標準重核。”
老胡猛地站起來,椅子向後刮出刺耳的聲響。“俊哥!你這是卸磨殺驢!”
“這是規則。”蘇俊也站起身,“我的規則。”
他沒有再看老胡一眼,徑直離開了會議室。
老胡站在原地,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那群審計人員也收拾好文件,魚貫而出,沒有人看他,仿佛他隻是一件被評估完的家具。
許久,老胡頹然坐下。他看到的不是那疊冰冷的報告,而是蠍子死前對他說的話。
“胡哥,跟著俊哥,有肉吃……”
肉呢?
蘇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阿森已經等在裡麵。
“俊哥。”
“說。”蘇俊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水。不是酒。
“有幾家離岸基金在攻擊我們的盤子,手段很隱蔽,但背後有熟悉的影子。像是歐陽家慣用的左手打右手的套路。”阿森的語速很快,“我們有兩個堂口的負責人,被維克多資本用三倍的薪水挖走了。”
“維克多資本?”
“查不到背景,像憑空冒出來的。很乾淨,太乾淨了。”
“蒼蠅而已。”蘇俊喝了一口水,“讓法務部給那兩家基金發函,告他們不正當競爭。再讓老胡……不,讓安保部新任總監派人去‘拜訪’一下那兩個叛徒。不用動手,告訴他們,新工作的意外保險額度,最好買高一點。”
“是。”阿森頓了頓,臉上出現一種複雜的表情,“還有一件事……祁家,查清楚了,還有一個活口。”
蘇俊的動作停住了。
“祁天佑最小的女兒,叫祁安。那天她不在家,被送去參加一個海外的藝術夏令營。現在回來了,沒親人了,警方把她送進了市福利院。”
辦公室裡陷入了沉默。窗外的灰色好像滲了進來。
“一個孩子。”蘇俊重複了一遍,聽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