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褪去後是黑暗。
蘇俊的耳蝸裡充斥著一種尖銳的鳴響,像是無數根針在刺穿他的鼓膜。他試著動了動,身體被厚重的金屬板壓著,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議。他還活著。這個認知來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荒謬。
“咳……咳咳!”是劉浩的聲音,就在不遠處,“我們……沒死?”
“彆說話,保存體力。”祁安的聲音發顫,但邏輯還在,“爆炸的衝擊波把我們從主通道送進了……下麵的維修管道。我們被炸下來了。”
蘇俊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殘骸,坐了起來。四周是扭曲的金屬和斷裂的纜線,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臭氧味。他們頭頂上,原本應該是核心實驗室的地方,現在是一片漆黑的窟窿,偶爾有熔化的金屬液滴落下來,在地上滋滋作響。
“鄭啟明……”劉浩的聲音裡滿是恨意,“他算計好了一切,連爆炸的威力都算計好了,就是為了折磨我們。”
“不。”蘇俊終於開口,他的喉嚨像是被火焰灼燒過,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他沒這個權限。剛才的爆炸,隻是一個華麗的煙花。一場為了掩蓋什麼的表演。”
他的個人終端還在懷裡,完好無損。那上麵有他父親的罪證。一個兒子,親手下載了父親的罪證,準備將其公之於眾。多麼諷刺。
“什麼意思?”劉浩問。
蘇俊沒有回答。他正在思考鄭啟明的話。‘你隻是你父親……丟棄的一件工具。’工具。用完就該被銷毀。鄭啟明隻是傳話人,真正的執棋者,是蘇天昊。
就在這時,一種截然不同的警報聲響徹整個地下設施。
不是之前那種急促的倒計時,而是一種低沉、悠長、如同怪獸哀鳴的轟響。紅色的應急燈光在管道的儘頭一閃一閃,將他們三人的臉映照得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
“不好!”祁安尖叫起來,她撲到自己便攜光幕前,手指飛速敲擊,“這不是演習警報!這是‘焦土’協議!最高級彆的物理清除指令!”
“什麼狗屁協議?”劉浩吼道,“我們不是已經炸了嗎!”
“那不一樣!”祁安的聲音幾乎崩潰,“剛才的爆炸是定向的,是為了摧毀實驗室核心!‘焦土’協議的目標是……是整個設施!所有生命體!它會封死一切,然後進行無差彆淨化!”
【協議:焦土已啟動】
【所有區域物理閘門已永久性封閉】
警告:1號至24號區域開始注入n7型神經毒劑】
冰冷的機械女聲在狹窄的管道內回蕩,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錐。
“神經毒劑?”劉浩檢查著自己的作戰服,“我的護甲在剛才的爆炸中出現了裂縫!密封性受損!”
祁安的光幕上,整個設施的立體圖變成了不祥的深紅色。一個個代表閘門的綠色圖標,在幾秒鐘內全部轉為無法逆轉的黑色。他們被關進了一個巨大的金屬棺材。
“我打不開!任何一個都打不開!”祁安的手停在半空,“這是物理鎖,從總控室手動執行的!除非有人從裡麵打開,否則我們死定了!”
“總控室?”蘇俊重複著這個詞。總控室裡應該沒有人。鄭啟明是遠程通訊。他們的人也從未接近過那裡。
“等等……”祁安像是發現了什麼,她將一個監控畫麵強行放大。畫麵質量極差,布滿了雪花,而且在不斷地閃爍,似乎隨時都會中斷。那是總控室的備用攝像頭,在爆炸的電磁脈衝中幸存了下來,但也撐不了多久。
畫麵中,控製台前站著一個身影。一個穿著黑色作戰服的高大身影。
那人背對著鏡頭,操作著什麼。動作乾淨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晃動。就在祁安試圖提升畫麵清晰度的瞬間,那人完成了操作,轉過身來。
雖然隻有一個模糊的側臉和輪廓,但蘇俊的血液在刹那間凝固了。
那個人。
那個轉身的姿態。
那個肩膀發力,帶動全身的細微習慣。
三十年的朝夕相處,無數次的格鬥訓練,那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是任何偽裝都無法掩蓋的。
【外部監控信號丟失】
畫麵,黑了下去。
“那是誰?”劉浩茫然地問,“還有其他人在這裡?是鄭啟明的人?”
蘇俊沒有應答。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又或者說,是太過擁擠。
童年時,父親在訓練場上,一遍又一遍地糾正他的動作。“蘇俊,記住,任何行動都要追求最高效率。節省一秒,就是多一條命。看我的動作。”
父親會親自示範,那個起勢,那個轉身,那個收尾,每一個細節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精準。
“ghost。”
蘇俊從牙縫裡擠出這個詞。
“什麼?”劉浩沒聽清。
“是ghost。”蘇俊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仿佛剛才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是蘇天昊。”
祁安和劉浩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