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舷窗分割成一塊塊冰冷的幾何圖形。
蘇俊的私人休息室內,沒有開燈。艦船引擎的低頻共振,是唯一的背景音。他盤膝靜坐,試圖將翻湧的思緒沉澱下去,為即將到來的風暴積蓄最純粹的意誌。
但他做不到。
有兩個名字,如同兩根楔子,死死釘在他的腦海裡。
一個,是沃克。那個議會的走狗,在生命最後一刻,用一種混合著恐懼與憐憫的口吻,喊出了那個詞。
“亞當……”
另一個,是門主。在與那位星辰會最高戰力的對決中,自己體內湧出的那股力量,狂暴、陌生,卻又與自己無比契合。那不是他苦修多年的任何一種功法,那是一種更原始、更純粹的……本能。一種毀滅的本能。
他無法再欺騙自己。那股力量,連他自己都感到畏懼。
“亞當。”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一個代號?一個物種?還是……他的真名?
蘇俊睜開雙眼,黑暗無法阻礙他的行動。他從貼身的暗袋中,取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塊玉佩,隻有一半,斷口處粗糙不平。玉質溫潤,即便是儲藏多年,依舊帶著一絲仿佛源於人體的微溫。
這是爺爺留給他唯一的遺物。
從小到大,爺爺都告訴他,這塊玉佩是蘇家的傳家寶,另外半塊在未來的妻子手裡。一個老套到掉牙的故事,蘇俊曾經對此深信不疑。
現在,他隻覺得可笑。
爺爺……那個將他撫養長大,教他韜光養晦,一手將龍夏殿托付給他的老人。他真的隻是一個慈祥的長輩嗎?
他因何而死?議會公布的死因是星際航行事故。一個足以駕馭殲星艦的老人,會死於航行事故?這個笑話,騙了當年的蘇俊,卻騙不了現在的他。
爺爺的死,一定有內情。
他是否知道些什麼?關於“亞當”,關於自己身體裡的異常力量。他是不是議會所謂的“作品”?一個被精心培養、偽裝成人類的生物兵器?
這些問題,像一條條毒蛇,啃噬著他的認知。他所堅信的一切,他的身份,他的過去,甚至他的血脈,都在此刻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殿主。”是祁安。
“進。”
門無聲地滑開,祁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沒有深入,隻是站在玄關處,身體的虛弱讓他看起來隨時會倒下。
“最後的信標校準完成了。”祁安的語調平穩,“十二小時後,準時激活。”
“‘開天’計劃的數據流呢?”蘇俊沒有回頭,依舊盤坐著,手裡摩挲著那半塊玉佩。
“波動非常劇烈。劉浩那邊幾乎是把所有運算力都壓上去了。他說,這不像是裝備,更像是……在喚醒一頭沉睡的野獸。”
“告訴他,我隻要結果。”
“是。”祁安應道。
室內再次陷入沉默。祁安沒有離開,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還有事?”蘇俊問。
“殿主……”祁安頓了頓,終於還是問出了口,“我們設置的這個假目標,真的能騙過議會嗎?而那個真正的坐標……真的能引出他嗎?”
這個“他”,指代不明。
可以是“搖籃”的領袖,也可以是……龍夏殿內部的那個叛徒。
蘇俊緩緩站起身,金屬地板反射著他孤高的剪影。
“祁安,你怕了?”
“我不怕死。”祁安的回答很快,“我隻是……不理解。這場戰爭,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燭龍’艦隊、‘開天’裝備、十位戰神……這是龍夏殿的全部家底。用整個文明的未來做賭注,去抓一個內鬼,值得嗎?”
“不值得。”蘇俊的回答出乎祁安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