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燭火重新穩定下來,投下長長的影子。
剛剛跪下去的人,還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等待著新主人的發落。空氣裡彌漫著塵埃、冷汗與未散的血腥混合成的味道。
蘇俊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一下,又一下。
這單調的聲響,成了大殿裡唯一的聲音,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一名身穿夜行衣的斥候,臉上帶著風霜與掩不住的驚惶,衝進大殿,單膝跪倒在地。
“殿主!”他的聲音嘶啞,帶著急促的喘息,“西北急報!”
夜鶯眉頭一挑,上前一步,擋在斥候和蘇俊之間,她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刃上。這是她的新職責,任何威脅,都必須先經過她。
蘇俊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緊張。
“說。”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斥候耳中。
“是!”斥候咽了口唾沫,試圖平複呼吸,“屬下奉夜鶯堂主之令,帶人巡查西北邊境三千裡,在……在‘鬼哭坳’,發現了慕容絕的蹤跡!”
“什麼?”魏通猛地抬頭。
青陣白和其他城主的身體也瞬間繃緊。
慕容絕!
那個名字,是籠罩在北境所有人頭頂的噩夢。他們都以為,這個噩夢已經隨著慕容家的覆滅而終結了。
“他不是已經……”魏通的話說了一半,便卡在喉嚨裡。
“他沒死。”蘇俊的陳述,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進水裡。他看向那名斥候,“繼續說,你們看到了什麼?”
“沒有看到人。”斥候的身體開始發抖,那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源於記憶深處的恐懼。“但整個鬼哭坳,都變了。那裡的土地,變成了黑褐色,寸草不生。山石上,附著著一層滑膩的黑氣,活物隻要靠近,血肉就會迅速枯萎,變成一具乾屍。我們……我們損失了三個弟兄,才確認了,那種邪氣,和慕容絕身上的一模一樣!”
大殿裡,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哪裡是人的手段,分明是妖魔之法。
“鬼哭坳……”墨璿上前一步,輕聲補充道,“殿主,那裡曾是古戰場,傳說陰氣極重,常有孤魂野鬼出沒,尋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一個絕佳的療傷之地。”夜鶯舔了舔嘴唇,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與殘忍。“殿主,他現在必然是重傷之軀,在苟延殘喘。給我五百人,我帶刑堂的弟兄去把他揪出來,把他的骨頭一根根碾碎!”
她的請戰,讓那些剛剛歸降的將領們心頭一寒。這個女人,談論著如何虐殺一個老祖級的人物,就像在討論晚餐吃什麼一樣隨意。
“不必。”蘇俊否決了她的提議。
夜鶯的興奮凝固了。“為什麼?這是最好的機會!”
“最好的機會,也可能是最致命的陷阱。”蘇俊從主位上站起,緩緩踱步。“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會蠢到把自己的藏身之地,如此輕易地暴露出來?”
他停在青陣白麵前。
“青城主,你說呢?”
青陣白渾身一顫,冷汗再次冒了出來。“我……我不知道。殿主明察,我與那魔頭,絕無半點瓜葛!”
“我沒說你有瓜葛。”蘇俊的語氣平淡,“我隻是想聽聽聰明人的看法。一個將死之人,最想做的是什麼?”
“是……是活下去。”青陣白艱澀的回答。
“錯了。”蘇俊搖頭,“是拉著所有人一起陪葬。尤其是,拉著他的仇人。”
他轉過身,重新看向夜鶯。“你的刑堂,第一個任務不是去殺人。而是去查人。”
夜鶯愣住了。“查誰?”
“查這個斥候。”蘇俊的手指,指向了那個跪在地上的斥候。“查他從鬼哭坳回來,一路上接觸過誰,說過什麼話。查他背後的家族,查他三代以內所有的社會關係。我需要知道,這條消息,有沒有經過彆人的手。”
斥候的臉色瞬間慘白,他猛地磕頭:“殿主饒命!屬下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我信你。”蘇俊說,“但我不信巧合。去辦吧。”
“是。”夜鶯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領命,一把拎起那個斥候的衣領,像拖著一隻小雞一樣,把他拖出了大殿。
大殿內的氣氛,比剛才更加壓抑。
新主人的心思,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沉,手段也更加狠辣。這已經不是懷疑,而是把所有人都當成了潛在的敵人來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