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開拔。
鋼鐵的洪流開始移動,卷起漫天塵沙。那不是尋常軍隊行進時的嘈雜,而是一種沉重、規律的震動。仿佛有一頭遠古巨獸,正在從沉睡中蘇醒,舒展它由玄鐵鑄成的筋骨。
魏征站在原地,身體已經僵硬。他一生見過的精銳,無論是拱衛帝都的禁軍,還是鎮守邊疆的百戰之師,都無法與眼前這支軍隊相提並論。
這不是一支屬於帝國的軍隊。
它有自己的靈魂,而那個靈魂,就站在他的麵前。
“陳武。”蘇俊沒有回頭。
陳武的呼吸滯了一下,他上前一步,盔甲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將軍,末將在。”他的回答比之前要沉重幾分。
“對我的命令,你有疑問?”蘇俊問。
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在軍中,質疑主帥的命令,等同於背叛。陳武的頭盔下,汗水已經浸濕了額發。他追隨蘇俊多年,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殺過敵軍,斬過悍匪,卻從未接過這樣一道命令。
屠滅滿門。
那裡麵,有手無寸鐵的婦孺,有尚在繈褓的嬰孩。
“末將……不敢。”陳武單膝跪地,“隻是,李家上下數百口,其中不乏老弱婦孺。如此……是否會傷及將軍的威名?”
他不敢說“有傷天和”,隻能用蘇俊自身的“威名”來作為最後的勸諫。
“威名?”蘇俊終於轉身,看了他一眼。“我的威名,是殺出來的,不是施舍出來的。我需要讓所有人明白,我的耐心,隻給順從的人。”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給你三千騎兵,不是讓你去思考,是讓你去執行。你做不到,有的是人能做到。”
這句話,比任何軍法都來得冰冷。
陳武的身體重重一顫,他叩首在地。“末將,遵命!”
他知道,如果他再多說一個字,去執行這個命令的,就將是另一個人。而他自己,會成為另一個“李家”。
就在陳武準備退下,點齊兵馬時,蘇俊卻又開口了。
“等一下。”
陳武的動作停住。魏征那已經毫無血色的臉上,也生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希冀。他以為,蘇俊終究還是被那最後一絲人性所束縛,要收回成命。
“這件事,不用你去了。”蘇俊說。
陳武和魏征同時愣住。
蘇俊的視線,越過他們,投向了隊列的另一側。在那裡,一片死寂的黑色軍陣中,走出了十道身影。
那是十個女人。
她們穿著一身與周圍黑色盔甲截然不同的銀色軟甲,甲胄的樣式極為奇特,輕便、貼身,關節處閃爍著金屬的光澤,卻看不到任何鉚釘和接縫。她們沒有佩戴頭盔,露出的容顏或冷豔,或嫵媚,或英氣,但無一例外,都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漠然。
為首的女子,一頭長發用一根簡單的銀簪束起,她的武器是一柄細長的劍,劍鞘古樸,不帶任何裝飾。
“殿主。”女子走到蘇俊麵前,微微欠身,沒有下跪。她的稱呼,也與其他將領完全不同。
“淩,”蘇俊的語氣,似乎也比對陳武時緩和了一分,“給你一個任務。”
“殿主請講。”
“雲城李家,日落之前,從這片土地上抹去。”蘇俊的話語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被稱作“淩”的女子回答得乾脆利落,沒有任何遲疑,仿佛“抹去一個家族”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需要多少人?”蘇俊問。
淩環視了一下身後的九名同伴。“我們十個,夠了。”
此言一出,連陳武都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愕。十個人?去屠滅一個經營百年的世家大族?李家就算再不濟,府中的護衛、家丁,加起來也有數百之眾!
魏征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言論,他指著那十名女子,對著蘇俊怒斥:“蘇俊!你瘋了!讓十個女人去執行這種屠殺?你不僅是屠夫,你還是個瘋子!你把戰爭當成什麼了?一場兒戲嗎?”
“戰爭?”蘇俊反問,“魏大人,你錯了。這不是戰爭。”
“這是規矩的建立。”
他不再理會魏征,對著淩說道:“去吧。讓西北所有的眼睛都看清楚,龍夏殿的規矩,是如何寫成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