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畫出更精妙的圖紙,卻造不出能承載這股力量的鋼材。
工坊的角落裡,廢棄的簧片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每一片,都代表著一次失敗。
周圍的工匠們一個個都熬得雙眼通紅,動作遲緩,精神已經繃到了極致。
謝珩將手裡的廢鐵丟進那座小山裡,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都停下。”
“休息一天,都去睡覺。”
一名年輕工匠忍不住開口:“可是總領,北狄人……”
“再這麼下去,人比弩先崩了。”謝珩打斷了他,“都給我去睡覺,這是命令。”
他轉身走出工坊,將身後的煩躁全都關在了門內。
……
謝珩沒去睡覺,他隻是坐在後花園那架已經停轉許久的水車旁,看著池子裡自己的倒影發呆。
兩天了,他毫無頭緒。
“出大事了!謝珩!天大的好事!”
這時,陸安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個粗布口袋,臉上是壓不住的興奮。
“你看這是什麼!”
他獻寶似的將口袋遞到謝珩麵前。
謝珩提不起精神,懶洋洋地瞥了一眼。
“什麼?你又從哪抄來一袋金子?”
“比金子還金貴!”陸安解開袋口,一股純粹的麥香瞬間彌漫開來,“新磨的麥粉!北方送來的!”
他抓起一把雪白的麵粉,激動得語無倫次。
“分田令成了!那些拿到地的流民,用了你的曲轅犁和筒車,今年北方大豐收!比往年足足多了三成收成!”
“軍糧倉都滿了!押糧官說,這是那些農戶湊出來,指名道姓要送給你的!他們說,謝青天不能光讓將士們吃飽,自己也得吃上新麥饅頭!”
謝珩的動作頓住了。
他的視線,卻沒有落在那袋麥粉上。
而是穿過陸安,定格在了身後那架古舊的水車上。
水流早已乾涸,但那巨大的木製齒輪,一環扣著一環,依舊緊密地咬合在一起。
一個齒輪帶動另一個,再帶動第三個……
複雜的力道,被這簡單的結構層層分解,又層層傳遞。
陸安還在喋喋不休。
“……他們還給你立了生祠!你聽見沒有?你現在在北方,比財神爺都管用!”
“齒輪……”謝珩的嘴裡,無意識地吐出兩個字。
“什麼?”陸安沒聽清。
“交替……受力……”
謝珩猛地站了起來,雙眼亮得嚇人,仿佛有兩團火在燒。
他一把推開還在發愣的陸安,瘋了一樣衝回工坊。
“拿紙筆來!快!”
工匠們被他從睡夢中吼醒,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們的總領在桌案上奮筆疾書。
一張全新的圖紙,在謝珩筆下迅速成型。
圖紙上,不再是單片傻大黑粗的簧片。
而是三組尺寸更小、更薄的簧片,通過一套精巧的齒輪結構,彼此相連。
“一組拉伸,二組蓄力,三組複位。三組輪換,交替受力!”
謝珩指著圖紙,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這樣一來,單次拉伸的力量會分散,簧片的損耗能降到最低!我們不需要那麼硬的鋼,也能達到最大的磅數!”
工坊內,死寂了片刻。
隨後,那名經驗最老的老師傅,一把搶過圖紙,渾濁的雙眼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天…天才!這簡直是神仙才能想出來的法子!”
所有人的疲憊一掃而空。
工坊的爐火再次燃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