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
崔敬一掌拍在梨花木桌上,震得茶杯一跳,“要什麼隻管開口!人、錢、家夥,要多少給多少!”
“我崔氏傾儘全族之力,還能被這區區一本冊子給難住?”
他仿佛已經看見,一支傷亡遠低於任何軍隊的崔氏私兵正在成型。
到那時,無論是跟朝中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掰手腕,還是吞並其餘幾家,他崔敬都將穩操勝券。
崔敬沉醉在自己一手描畫的偉業裡,渾然不覺,他這條大魚,從咬鉤的那一刻起,每一步掙紮,都牽動著遠方垂釣者的線。
……
神策軍大營。
謝珩四仰八叉地躺在搖椅裡,任由初秋的暖陽曬在身上,整個人懶得像隻貓。
他手邊的小幾上,攤著一疊厚厚的圖紙,畫的卻不是什麼兵刃甲胄。
那上麵,是一個個刻著反寫漢字的小木塊,方方正正,像小孩子的積木。
陸安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風塵仆仆,盔甲上還帶著雁門關的沙土味。
他一進營帳,瞧見謝珩這副德行,肺都要氣炸了。
“我說仁兄!崔家那幫孫子都快把火燒到你眉毛上了,你還有閒心在這兒打盹?”
他這次是奉了聖上的密旨,快馬加鞭趕回來,名為協助謝珩擴編神策軍,實則是來給他撐腰的。
“什麼火?”謝珩眼皮都懶得掀。
“還能有什麼!”陸安一屁股墩在對麵,抓起茶壺對著壺嘴就灌,“我路上都聽說了,崔家到處給你潑臟水,說你治軍無方,還想撬你的人!”
“哦,那事啊。”謝珩總算動了動,不鹹不淡地擺了擺手,“小風小浪,淹不死人。”
“這還小風小浪?”陸安急了,“軍心這玩意兒,最不禁撩撥!一潭水被他們攪渾了,你想再把它澄清,難於登天!”
“放寬心。”謝珩終於坐直了些,把桌上的一張圖紙丟給他,“瞧瞧這個,比琢磨那些屁事有意思。”
陸安狐疑地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半晌,滿頭霧水。
“這玩意兒……印章?怎麼著,你不當將軍,改行刻章了?”
“這叫活字印刷。”謝珩的嘴角咧開一個得意的弧度。
“活字……印刷?”陸安的腦子更亂了。
“笨。”謝珩點了點圖紙,“你看,把一個個字單獨刻出來,不就成了活的嗎?”
“要印什麼,就撿什麼字,碼成一版,刷上墨,蓋下去,成了。”
“印完了,這版一拆,字塊又能重新用。比起現在用的雕版,一整塊木頭隻能印死一本書,費工費時還費錢。我這個,快了不止十倍!”
陸安怔住了。
他是個粗人,不懂裡頭的門道,可他懂這東西一出世,意味著什麼。
書本,學問,將不再是那幾個高門大姓藏在家裡、當成傳家寶的東西。
朝廷的政令,皇帝的恩威,能用最快的速度,貼滿大虞朝的每一個犄角旮旯。
這東西,比十萬大軍還要厲害,還要凶!
他指著謝珩,嘴巴張了幾次,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你小子,是真打算把這天給捅個窟窿出來啊!”
“捅不捅得穿,那得看龍椅上那位的意思。”
謝珩嘿嘿一笑,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
他敢把那本《救護條例》當魚餌扔出去,就是篤定自己手裡還捏著一張能掀翻牌桌的王牌。
崔敬想用人心跟他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