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耳的尖嘯聲衝天而起,在林中炸開一朵絢爛的血色煙花。
下一刻,四周的林木之中,人影晃動。
一道道沉默的身影,手持樸刀,腰挎短弩,從藏身之處現身,迅速在忠叔身後集結。
他們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隻有兵刃出鞘的森然冷光。
不到一百人。
卻彙聚成了一股死戰不退的鋼鐵洪流。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和忠叔一樣的決絕。
他們是蘇府的護衛,是家臣,更是死士。
忠叔緩緩轉身,麵向林外的方向。
那裡,馬蹄聲已經震耳欲聾,黑色的浪潮卷著衝天的殺氣,即將吞噬這片林地。
他丟掉了馬鞭,從一名護衛手中接過一柄厚重的斬馬刀。
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他那雙再無半分溫和,隻剩下無儘凶戾的眼睛。
“蘇家兒郎!”
忠叔的聲音,如洪鐘大呂,在林間回蕩。
“為小姐儘忠之時,已到!”
“殺——!”
一聲爆喝。
他手持斬馬刀,第一個衝了出去,迎向那三百黑甲騎兵!
“殺!!”
身後,近百名護衛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義無反顧地跟隨著他們的統領,向著數倍於己的強敵,發起了決死衝鋒!
……
密林深處。
葉玄一言不發,隻是不斷催動著身下的馬匹。
蘇輕雪伏在他的背上,早已淚流滿麵,身體卻被顛簸得幾乎麻木。
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去想。
她怕一想,心就會碎掉。
不知跑了多久,身後的喊殺聲已經徹底聽不見了。
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氣溫也隨之驟降,一股北地的寒意開始侵襲而來。
身下的駿馬速度越來越慢,口中噴吐著滾滾白氣,四蹄已經開始打顫。
它快到極限了。
葉玄終於勒住了韁繩,翻身下馬。
“我們得休息一下,馬受不了了。”
他的聲音冷靜得有些不近人情,卻在此刻給了蘇輕雪一絲依靠。
蘇輕雪默默地點了點頭,任由葉玄將她扶下馬。
雙腳落地的瞬間,一股巨大的虛脫感襲來,她險些站立不穩。
葉玄順勢扶住了她。
兩人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座早已荒廢的山神廟。
廟宇不大,半邊屋頂已經坍塌,露出黑漆漆的夜空,神像蒙塵,蛛網遍布,充滿了破敗蕭索的氣息。
葉玄將馬匹牽到一棵大樹下綁好,又從馬背的行囊裡取出一塊油布,簡單地蓋在馬身上為它抵禦寒風。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立刻進廟,而是身形一閃,消失在周圍的黑暗中。
他在探查周圍的情況,確認是否安全。
蘇輕雪獨自一人,緩緩走進破廟。
她沒有去生火,也沒有去整理任何東西。
她隻是走到破廟那處坍塌的牆壁缺口旁,坐了下來。
她蜷縮著身體,雙手抱著膝蓋,目光怔怔地望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那裡,是無儘的黑暗。
仿佛能吞噬一切。
忠叔最後回頭時的笑容,他怒吼著衝向敵陣的背影,那一聲聲“殺”的呐喊……
一幕一幕,如同最鋒利的刀,在她的心上反複切割。
眼淚,早已流乾。
隻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洞。
不知過了多久,葉玄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廟門口。
他身上帶著一股夜的寒氣。
“周圍安全,沒有追兵的痕跡。”
他走到蘇輕雪身邊,聲音放緩了一些。
“他們暫時被甩掉了。”
蘇輕雪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癡癡地望著遠方,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
她的世界裡,隻剩下那片血色的黃昏,和那個為她斷後的老人。
葉玄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安慰的話。
因為他知道,此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他隻是默默地走到破廟中央,開始清理出一片空地,用碎石簡單壘砌了一個火塘,然後從外麵抱來一些乾枯的樹枝。
很快,一簇橘紅色的火焰升騰而起。
劈啪作響的火光,驅散了廟宇中的些許陰冷,也映照出蘇輕雪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她依然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絕美雕像。
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