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一號”母機項目,成了整個501廠乃至整個“596工程”的頭號任務。
原子彈和導彈的研發工作都暫時為它讓了路。
所有人都明白一個最樸素的道理:磨刀不誤砍柴工。
沒有一口好鍋,你就是有再好的米也做不出香噴噴的米飯。
可這“鍋”也不是那麼好造的。
第一道攔路虎,就卡在了最關鍵的“龍門”上。
按照陸重的設計,這台母機的核心就在於一條長達五米,絕對平直的龍門導軌。
刀頭在這條導軌上來回滑動才能刨出同樣平直的工件。
說白了這條導軌就是所有精度的基準,是這台母機的“龍骨”。
它的平直度誤差必須控製在1絲以內,也就是百分之一毫米!
五米長,百分之一毫米的誤差!
這個數據一出來,整個鑄造車間和鉗工車間都炸了鍋。
“我的天爺……”
鑄造車間的老主任,看著圖紙上的數據,手裡的煙袋鍋子都快捏碎了。
“五米長的大家夥,還是整體鑄造,這……這得挖多大的沙坑啊?”
“而且這麼長的東西從鐵水冷卻到成型,中間肯定會因為內應力產生變形,彆說1絲了,能控製在1毫米以內都得燒高香!”
鉗工班的孫師傅也是一臉的愁容,他帶著徒弟們圍著一台剛剛鑄造出來的導軌粗坯,用拉線法和水平儀測了半天,結果最好的一個數據誤差也超過了3毫米。
“陸總師,不行啊。”
孫師傅找到陸重,急得滿頭大汗。
“這玩意兒太長了,又重,稍微有點溫差它自己就變形了。”
“我們用了您教的那個‘分段退火’的法子,效果還是不明顯。”
“這根‘龍骨’要是立不起來,後麵的活兒就全都沒法乾了!”
辦公室裡剛剛因為“母機”概念而燃起的萬丈豪情,似乎又被這殘酷的現實給壓了下去。
錢振華在一旁聽著,也是眉頭緊鎖。
他知道孫師傅說的都是實話,這不是靠手藝能解決的問題,是材料科學上的硬傷。
鋼鐵的熱脹冷縮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一樣,是物理規律,根本沒法違抗。
可陸重聽完卻隻是平靜的笑了笑。
他走到那根歪歪扭扭的導軌粗坯前,從工具箱裡拿出了一把看起來很奇怪的工具。
那是一把用最好的軸承鋼手工磨製出來的,又平又寬的刮刀。
刀刃在燈光下,閃爍著一絲幽藍色的寒光。
“誰說變形了,就一定要把它硬掰回來了?”
陸重看著眾人,又一次拋出了他那標誌性的反問。
他蹲下身,用手在那根粗糙的導軌表麵上輕輕的塗上了一層紅色的顏料。
然後他拿起一把同樣經過精密研磨的鑄鐵平尺,在塗滿顏料的導軌表麵上,“唰”的一下刮了過去!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平尺刮過之後,導軌表麵那些凸起來的地方都被染上了清晰的紅色印記。
而凹下去的地方,則還是保持著原來的鐵灰色。
“都看明白了嗎?”
陸重舉起手裡的刮刀,對著眾人笑了笑。
“咱們不跟它較勁。”
“它哪裡不平,咱們就把它刮平!”
“一次刮不平,就刮十次!”
“十次刮不平,就刮一百次!”
“刮到什麼時候這塊平尺刮過去,整個導軌表麵全都是均勻的紅色印記了,那它不就平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手起刀落。
“噌!”
一聲輕響。
刮刀在他手裡穩如磐石,角度和力度都恰到好處。
一片薄如蟬翼的鐵屑,從導軌表麵一個凸起的紅點上被精準的刮了下來。
那手法與其說是在乾活,不如說是在進行一場藝術創作!
整個車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陸重這神乎其技的手藝,和那簡單粗暴卻又蘊含著無上智慧的“刮研”大法,給徹底鎮住了!
是啊!
他們之前所有的思路,都局限在怎麼防止變形,怎麼把它掰直上。
誰都沒想到,還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你不平是吧?
老子直接把你刮平!
“我……我滴親娘嘞……”
孫師傅看著那個被刮掉的紅點喃喃自語,幾十年的鉗工手藝今天算是學到家了。
“這……這哪裡是刮鐵?”
一個年輕的工人小聲嘀咕道:“這是給機器刮痧啊!”
給機器刮痧?!
這話一出來,整個車間的人都樂了。
彆說,還真他娘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