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手中的拂塵輕輕搭在臂彎,眼皮半耷拉著,餘光卻將那個僵在原地的身影儘收眼底。
沈演之就那麼站著,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地上。
這副模樣,倒不像個即將麵對滔天巨浪的皇子。
福公公在心裡嘖了一聲。
到底還是嫩了點,沉不住氣。
他那不辨喜怒的嗓音,如同涼水潑麵,倏然刺破了滿室的死寂。
“五皇子,時辰到了,該進宮麵聖了。”
沈演之身體一震,混沌的思緒瞬間回籠。
他抬起頭,對上福公公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這才反應過來。
他站起身,喉嚨有些發乾,衝著門外喊了一聲。
“齊明!”
“備車!”
“進宮!”
一連三句,一句比一句急,一句比一句沉。
當他邁開步子,與福公公擦身而過時,那老太監的聲音又幽幽地飄了過來,輕得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陛下,可就等著您給個說法呢。”
靜安王府的朱漆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沉重的悶響,像是砸在了沈演之的心上。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疾馳,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咯噔”聲。
車廂內,沈演之端坐著,脊背挺得筆直。
他閉上眼,腦海中紛亂的線索被他強行理清。
宋清沅的咳血,府醫的吊死,薛家的滔天大禍,還有福公公那句意有所指的“說法”。
蠢貨,都是蠢貨!
從宋清沅那個自作聰明的哥哥,到他那兩位見風使舵的好皇兄,再到迫不及待跳出來的太子。
一環扣一環,竟把他逼到了絕路。
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悄然收緊,而他,正是網中央的困獸。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驟然停下。
“王爺,宮門到了。”
齊明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帶著壓不住的緊張。
沈演之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沉寂的冰海。
他掀開車簾,邁步而出。巍峨的宮牆如同一頭沉默的巨獸,冰冷地矗立在眼前,那股皇權特有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禦書房內,空氣凝滯如水。
龍涎香的味道濃鬱得有些嗆人,卻壓不住那份山雨欲來的沉悶。
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麵沉似水,手中緩緩撚著一串墨玉佛珠,看不出喜怒。
下手處,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垂手而立,個個麵帶憂色,眼底卻藏著一絲看好戲的快意。
沈演之目不斜視,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衣袍,重重跪下。
“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沒有讓他起身,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沈演之。”
他終於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千鈞之重。
“薛家放印子錢,逼良為娼,鬨得民怨沸騰,狀紙,已經堆滿了朕的禦案。”
“你可知罪?”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沈演之的尊嚴上。
他將頭埋得更低,聲音沙啞。
“外祖家行事不端,兒臣管教不力,兒臣……知罪。”
沒有辯解,沒有推諉。
此刻任何的解釋,都隻會是火上澆油。
太子向前一步,滿臉痛心疾首:“五弟,你怎能如此糊塗!薛家仗著你的勢,在外麵為非作歹,你竟充耳不聞嗎?這讓京城百姓如何看待我們皇家顏麵!”
四皇子也跟著歎氣:“是啊五弟,父皇對你寄予厚望,你太讓父皇失望了!”
一唱一和,字字誅心。
沈演之跪在地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言不發。
皇帝終於抬眼看他,那目光銳利如刀。
“你掌管京畿衛,護衛京城安危。如今你外家行此等穢亂之舉,你讓朕如何再信你?讓滿朝文武如何信你?讓天下百姓如何信你?”
沈演之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