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有瞬間的寂靜,隻有空調係統運作的微弱聲響。
梁如晦臉上的慵懶和嘲諷似乎凝固了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他挑了挑眉,仿佛聽到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甚至嘴角還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哦?”
他拖長了語調,帶著一種殘忍的漫不經心,“所以呢?你這麼大動乾戈地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臨到終了,還想演一出夫妻情深給我看?”
這話語裡的涼薄,讓梁頌安周身的氣息瞬間又冷了幾分,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指節泛白。他早知道這個男人沒有心,卻沒想到能冷酷至此。
“她隻想見你最後一麵。”梁頌安重複道,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維持著表麵的冷靜,不去看那兩個女人臉上流露出的、或許夾雜著一絲憐憫或許隻是看戲的神情,“這是她最後的願望。”
梁如晦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套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願望?”他止住笑,眼神銳利地看向梁頌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令人厭惡的了然,“方玉珍的願望,就是困住我,用她的病,她的死,來綁住我。一輩子沒得到的,臨死還想撈點念想,自欺欺人罷了。”
他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一隻惱人的蒼蠅:“你回去告訴她,我很忙,沒空陪她演這種苦情戲。讓她安心去就是了,梁家不會虧待她身後的名聲,該有的葬禮排場,一樣不會少。”
如此直白而殘忍的拒絕,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紮進梁頌安的心口。
他看著眼前這個生物學上的父親,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厭煩與冷漠,母親躺在床上那枯槁的麵容、絕望而期盼的眼神,與眼前這幅酒池肉林的景象形成了無比尖銳的對比。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憤怒,如同岩漿般在他胸腔裡奔騰、衝撞。
“梁如晦!”梁頌安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低吼出聲,“她等了你十幾年!病成這樣,心裡念著的還是你!就算你對她沒有半分夫妻情誼,看在她為你生兒育女、看在她快要死的份上,去見她一麵,就這麼難嗎?!”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酸澀的紅意,但他倔強地仰著頭,不讓任何軟弱的跡象流露出來。
梁頌安的激動,反而讓梁如晦更加篤定和厭煩。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被所謂“感情”綁架的感覺。
他冷冷地看著兒子,語氣如同數九寒天裡的冰碴:“我早就告訴過她,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是她自己蠢,看不透,非要一條路走到黑。她的痛苦,是她自找的,與我何乾?”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梁頌安緊握的拳頭和泛紅的眼眶,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教訓的意味:“梁頌安,你也一樣。彆學你母親那套,感情用事,優柔寡斷。成大事者,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無謂的牽絆。女人,感情,都是累贅,是弱點。你是我梁如晦的兒子,梁氏未來的繼承人,彆讓我看不起你。”
這番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梁頌安心中對父親那僅存的、微乎其微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屬於孩童時代的隱秘期待。他看著梁如晦,眼神裡的怒火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可見骨的、冰冷的失望與決絕。
他沒有再爭吵,也沒有再哀求。
隻是深深地、最後地看了梁如晦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恨,有悲,有鄙夷,最終都歸於一片沉寂的荒蕪。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地方。經過門口依舊捂著臉、眼神驚懼不定的李梅時,他甚至沒有側目。
走廊裡回蕩著他堅定而孤決的腳步聲,一聲聲,仿佛敲打在心臟上。
當他重新回到那棟充滿死亡氣息的彆墅,踏入母親房間時,方玉珍似乎已經耗儘了最後一點生命力,陷入了深度的昏迷。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傭人紅著眼眶,低聲告訴梁頌安,夫人昏迷前,嘴裡一直模糊不清地念叨著“如晦……等等我……”。
梁頌安靜靜地走到床邊,看著母親那張灰白、消瘦得幾乎脫相的臉,心中一片麻木的悲涼。他緩緩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母親那隻冰涼、枯瘦如柴的手。
他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謊言在此刻已經失去了意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逐漸由昏黃轉為沉黯的墨藍,最後徹底被夜幕籠罩。彆墅裡安靜得可怕,隻有生命監護儀發出規律的、微弱的滴答聲,像在為一段錯誤的人生進行倒計時。
淩晨三點二十七分,那微弱的滴答聲,發出了一聲尖銳而綿長的鳴音,屏幕上原本起伏的曲線,拉成了一條冰冷筆直的線。
方玉珍,這個為愛癡狂、困守一生、至死都未能等來丈夫回眸的女人,最終還是帶著無儘的遺憾和執念,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她的手,至死都微微向著門口的方向蜷縮著。
梁頌安握著那隻徹底失去溫度的手,久久沒有動彈。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濃重的悲傷如同實質的霧氣,將他緊緊包裹。他沒有流淚,隻是覺得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塊,冷風颼颼地往裡灌。
母親的葬禮,辦得極為低調,幾乎是悄無聲息。
梁如晦果然沒有出現,隻派了李梅送來一個巨大的、昂貴的花圈,以及一筆堪稱豐厚的“撫恤金”,像是在完成一項與己無關的商業流程。梁頌安看都沒看,直接讓方家的人處理掉了。
葬禮結束後,梁頌安沒有立刻返回山城,也沒有去理會梁如晦可能有的任何反應。
他把自己關在母親生前住的那棟彆墅裡,整理了母親留下的為數不多的遺物。大多是些舊衣服,一些枯萎的壓花,幾本詩集,還有一本厚厚的、已經泛黃的相冊。
相冊裡,最多的就是她和梁如晦新婚初期以及剛回到椹川時拍的照片,每一張上的她,都笑得明媚而幸福,眼神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看著這些照片,梁頌安隻覺得諷刺而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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