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源被噎了一下,但仔細一想,這話也在理。
彆的先不說,兒女雙全,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他心裡的那點惋惜和不平,似乎被陳默這份坦然衝淡了些。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二放映廳的入口。
陸思源上前一步,將電影票遞給檢票員,同時不動聲色地從內兜裡掏出一個小紅本晃了一下。
檢票員的目光在那小紅本上停留了一瞬,立刻側身讓開通道:“兩位同誌裡麵請。”
陳默跟在陸思源身後,平靜地走進了光線昏暗的放映廳。
其實陳默心裡頭確實也揣著幾分好奇。
這年頭,電影院裡是什麼樣的。
上輩子這時候,他也就在村口那曬穀場上,看過幾回露天電影。
銀幕兩邊坐滿人,蚊子嗡嗡叫,片子也多是些放了一遍又一遍的舊片子。
正經八百的電影院,彆說他那偏遠的小縣城了,就是省城陽市,這會兒也壓根兒找不著。
所以,踏進這黑黢黢的放映廳,陳默那份“第一次進電影院”的新鮮感,是真真切切的。
忍不住四下張望,高聳傾斜的坡形地麵,深色的座椅,彌漫在空氣裡淡淡的樟腦味和塵土氣息。
還有最前方那塊巨大的,泛著微光的布幕……
這一切,對他這個兩世為人的人來說,都帶著點奇妙的陌生感。
趁著摸黑找座位的空檔,陸思源湊近了陳默,壓低了聲音,帶著點兒顯擺的得意勁兒:“這片子叫《車隊》,可是美國的,真正的美國片!”
陳默挑了挑眉,沒做聲,等他繼續往下說。
“嘿,”陸思源聲音壓得更低,還警惕地掃了眼左右,“告訴你,這可是內部參考片,不對外的!得單位開介紹信,組織上還得政審才行!”他拍了拍陳默的胳膊,難掩興奮,“我老早就托人定了票,想著要是趕得上就帶你見識見識。”
他這模樣,分明是自己也心癢難耐得很。
“美國的?”陳默重複了一遍。
兩人摸索著在後排找了個居中的位置坐下。
影院裡黑壓壓一片,幾乎座無虛席,隻有銀幕的微光亮著。
剛坐定,旁邊就靈活地溜過來一個半大小子。
他斜挎著一個鼓囊囊的工裝帆布包,包口插著幾支綠色的玻璃瓶。
“同誌,來瓶北冰洋嗎?”男孩聲音不大,卻很清晰,“一毛五一瓶,剛冰好的!”
陸思源一看樂了:“嗬,小子,挺會找地方啊!外麵賣一毛二,你這就敢賣一毛五?坐地起價嘛!”
“同誌哎,外麵賣是便宜,”男孩立刻壓低聲音解釋,帶著點小委屈,“可人家要收瓶子的呀!進這裡麵來賣,瓶子是帶不出去的,回頭退瓶押金找誰要去?這不就得多掏點辛苦費嘛。”他一邊說,一邊警惕地看了看過道。
“行,來兩瓶!”陳默沒心思跟他掰扯這小差價,直接掏出錢。
那小夥子收錢,遞汽水,動作麻利得很,轉眼又貓著腰溜向其他人了。
冰涼的玻璃瓶入手,陳默借著微光看了看。
這時候的北冰洋汽水瓶身並沒有標簽,隻有瓶蓋上壓印“北冰洋”的字樣。
電影《車隊》轟轟烈烈地上演著。
這是一部在這個時代國內罕見的美式狂飆與叛逆激情主題的電影。
銀幕上發動機的轟鳴;公路飛馳的壯觀場麵,還有那種不受拘束的自由氣息,確實是國內難得一見的風景。
拋開意識形態不談,純粹從技術角度看。
美國的電影工業已然很成熟了,畫麵節奏和鏡頭語言都遠超同期國產電影。
這樣的電影,在整個大陸地區,恐怕也就隻有京城核心的首都電影院,才能通過“內部參考”的特殊渠道看到了。
陳默不得不承認,這陸思源帶他來看的,還真是這個年代貨真價實的“開眼界”。
放映結束,燈光亮起時,陸思源還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意猶未儘地拉著陳默邊往外走邊喋喋不休:
“哎你看見沒有?那個黑色的眼鏡,就這麼往鼻子上一架,帥啊!”他比劃著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