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離開小漁村時,夜色已深,鹹濕的海風裹挾著涼意撲麵而來。
他站在昏暗的碼頭邊,一時竟有些茫然,該去哪裡過這一夜?
“去那個老板娘那兒搬櫃子混一宿?”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打斷了。
真是窮慣了,差點忘了自己現在兜裡還揣著三萬多港幣。
從徐海橋家出來時,他就意識到現金不夠,臨時又在市裡的小金店裡兌了半根金條,雖然彙率不如“和昌大押”,隻換了四萬五,但加上之前剩下的,足夠他舒舒服服度過最後一晚。
還真是窮日子過慣了,都不知道怎麼花錢了。
陳默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攔下一輛紅色的士。
“去文華東方酒店。”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久違的從容。
的士駛離新界的昏暗燈火,逐漸彙入維多利亞港畔的璀璨車流。
1980年的港島,中環已是高樓林立,霓虹閃爍,與對岸九龍的市井氣息截然不同。
文華東方酒店坐落於遮打道,自1963年開業便是亞洲豪華酒店的標杆,雖尚未引入國際統一的“五星”評級,但其服務與奢華早已享譽遠東。
車停穩,身著筆挺製服的門童快步上前拉開車門,目光專業而克製,並未因陳默普通的衣著而有絲毫怠慢。
陳默坦然下車,走進鋪著厚地毯燈光柔和的大堂。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香氛,西裝革履的紳士與身著優雅洋裝的女士低聲交談,一切顯得井然有序而又距離感十足。
他走到前台,出具了自己的介紹信,直接要了一間最好的套房。
接待人員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多一句話都沒問,顯然這不是第一次有大陸的客人入住,訓練有素,很快辦好手續,一位穿著更顯精致的服務生恭敬地引他走向電梯。
套房位於高層,房門打開瞬間,連陳默這般見過風浪的人,也不禁微微怔住。
這是1980年?恍惚間陳默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寬闊的客廳鋪著東方風格的地毯,落地窗外便是璀璨的維多利亞港和九龍夜景。
絲絨沙發、桃花心木家具、黃銅裝飾件件考究,獨立浴室竟配有大理石浴缸和鍍金五金件。
這般的奢華,在1980年的內地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點了份經典的歐陸式晚餐,烤牛排、奶油蘑菇湯、一份沙拉,再加一瓶紅酒。
然後就一下躺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舒服啊~怪不得有那麼多人都想往港島跑。”陳默喃喃自語。
沒等多一會兒,就有侍者敲門,安靜地將餐車推了進來,銀質餐蓋揭開時香氣四溢。
一位穿著合體正裝的女服務員細致地布置好餐桌,動作輕緩而無聲。
陳默享用完晚餐,直接躺在浸在放滿熱水的浴缸裡,俯瞰窗外星河般的城市燈火。
冰鎮紅酒放在一旁,他小酌一口,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剛剛他還在為徐海橋和王晴的生存搏命,此刻卻浸泡在奢華之中。
人生啊,怎麼可能在怎麼活都一樣?
選擇和際遇,早已將人推往截然不同的軌道。
這一夜,陳默躺在柔軟如雲的大床上,睡得格外深沉。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入房間。
陳默再次叫了送餐服務,享受著精致的英式早餐,嫩炒蛋、香腸、烤番茄和酥脆的黃油吐司,配上一壺醇香的紅茶。
臨近中午,他才不緊不慢地離開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