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廠區,比前幾日更加冷清。
原來的廠部辦公室裡,隻剩下郭和平一人,他在等陳默來進行最後的交接。
陳默早已得知,郭和平已被輕工局調離,安排了一個相對清閒但級彆不錯的崗位,這顯然是徐局平衡各方,有點補償的意思在裡麵。
再見陳默,郭和平神色複雜,但很平靜。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按照資產清單,領著陳默和李向東,一間廠房一間廠房、一個倉庫一個倉庫地清點、交接。
清點過程中,看著那些曾經轟鳴、如今寂靜無聲的機器,郭和平的眼神不時流露出落寞與不舍。
所有設備物資清點完畢,確認無誤,郭和平在交接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長長歎了口氣。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太多的新主人,語氣感慨地說:“小陳同誌……以後,紅衛廠就交到你手裡了。你是個有本事有魄力的年輕人……希望你能把它盤活吧。”他頓了頓,似乎想再說點什麼,最終卻隻是擺了擺手,露出一絲苦澀的笑,“算了,這些都跟我沒關係了。”
說完,郭和平拿起自己那個舊的公文包,步履有些蹣跚的,獨自走出了這座他經營多年,卻最終無力回天的工廠。
陳默站在廠部辦公室的門口,望著郭和平那漸行漸遠的落寞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在陳默看來,對於能力有限、魄力不足的郭和平而言,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和沉重的包袱,未必是壞事。
有時候,占據一個無法勝任的高位,是禍非福。
時代的浪潮滾滾向前,不能順勢而為者,終將被擱淺在沙灘上。
送走郭和平,陳默轉身,麵對空曠的廠區和眼前二十多名目光灼灼、等待指令的漢子,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清晰地下達了接手紅衛廠後的第一道命令:“白哥,安排大家,先從上料車間開始,徹底清掃整理!李向東,你安排帶幾個人,去把廠區大門和各個出入口先接管過來。然後你跟我去看看庫房裡剩下的東西。”
“好!”眾人齊聲應和,立刻分頭行動。
白飛領著大部分人馬,找掃帚、鐵鍬、水管,開始清理積滿灰塵和廢絮的車間。
陳默和李向東則徑直走向廠區深處那幾排高大的倉庫。
庫房大門上掛著的鐵鎖已經鏽跡斑斑,李向東費了些勁才用郭和平交來的鑰匙串打開。
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一條縫隙,一股混合著塵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黴味便撲麵而來。
陳默的心當下就沉了下去。
這味道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在紡織行當裡,庫房出現黴味,往往意味著裡麵存放的原料或成品已經受潮腐朽甚至發黴變質了。
他與李向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個……小默,來都來了,先進去仔細看看吧。”李向東說著,用力將一扇大門完全推開。
光線湧入,照亮了巨大的倉庫內部。
這是一座約莫能容納千噸物資的平庫,舉架很高,但此刻卻顯得異常空曠而破敗。
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纖維塵埃,在從高窗斜射進來的光柱中無聲飛舞。
地麵是粗糙的水泥地,布滿汙漬和散落的雜物。
靠牆堆放著一些木製托盤和廢棄的機器零件,上麵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牆角掛著蛛網。
庫房深處,依稀能看到一些物資。
原料區零星堆放著一些巨大的,已經塌陷或散亂的棉包,外層的麻布包裝破損,露出裡麵顏色發黃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