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一片寂靜。
身後女孩子們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以及一些輕微的抽泣聲鑽進劉輕水耳朵裡。
他輕輕歎了口氣。
堂下趴跪在地上的紅衣女人流著血淚,顫抖著身體輕聲嗚咽。
道場的莊嚴和護法衛的酷刑,足以讓她神誌逐漸恢複清明,讓她短暫地,從一個被仇恨和殺戮支配的鬼妖,變回一百年前那個未經磨難的少女。
百年鬼妖是沒有人性的,但百年前那個冬芹,她是個人。
李靈鈺擦去眼角的淚花,鬼使神差地向前邁了一小步,哽咽道:“輕水哥,她……”
話沒說完,劉輕水身前兩側舉著巨大牌匾的兩名高大護法衛突然回過頭,眼神不善地朝李靈鈺瞪去。
這一舉動直接嚇得李靈鈺噔噔向後退了兩步,捂著嘴不敢再說話了。
劉輕水揮了揮手,兩名護法衛才若無其事地扭過頭。
他沒有管身後的李靈鈺,而是坐直了身子,看向紅衣女人,柔聲道:“冬芹,抬起頭來。”
紅衣女人聽到這話,緩緩抬起頭。
一張臉上滿臉血汙,嘴唇撕裂,毛發蓬亂,看起來十分駭人。
不過此刻的她目光清明,看向劉輕水的眼神中滿是複雜,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劉輕水足足看了她好幾秒,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柔和笑容:“恭喜你。”
短短三個字,立刻便引來了好多道不解的目光,其中也包括紅衣鬼妖。
他毫不在意,點點頭,神態自若地接著道:
“在那個昏聵的年代,你做了你想做,而且該做的事,你真的很幸運。”
“不是所有人能擁有快意恩仇的資格,絕大多數含冤而死的人,連變成鬼的機會都沒有,更彆說厲鬼,而且還是擁有複仇能力的厲鬼。”
“時代不公,但上天總歸是公平的,上天給了你機會,讓你能手刃仇人。”
“冬芹,恭喜你。”
劉輕水慢慢悠悠地說著,看著冬芹,沒有絲毫居高臨下的意味。
“大法師……”
冬芹震驚地看著端坐上位的劉輕水。
很快,她眼睛裡的震驚就被柔和所遮蓋,到後來,更是覆上了一層水花。
“你們的恩怨,已經隨時間流逝。我們作為後世人,已經沒有辦法再去追究曆史的錯與對了。”
“我同情你的遭遇,也能理解,甚至支持你的複仇。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說什麼陰司堂前一本賬,今生受罪是報上輩子的因果,今生當牛馬是為了來世享清福……狗屁!”
“什麼遲到的正義都是狗屁!”
“上輩子怎麼樣與我們無關,下輩子怎麼樣更是滾一邊去。人生在世,就應該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冬芹,我們能以這種身份談話,是緣分,我本來是要將你一劍斬殺,灰飛煙滅的。可是我既然選擇了這樣的方式,那我就不得不站在現在的立場跟你說話了。”
“你們的恩怨,就應該在你大仇得報後戛然而止。後來你被怨氣支配,你血債累累,這是你咎由自取,我不再多說什麼了,你,認罪嗎?”
一番話說完,大廳裡再次鴉雀無聲。
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冬芹原本恐怖的模樣,隨著劉輕水的講述已經逐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碎花舊襖,淚流滿麵的丫頭。
她紮著麻花辮,雖然滿臉淚花,但不難看出,她真的很漂亮。
“大法師……彆說了,我認罪。”
冬芹身上已經沒有了煞氣,看起來柔弱不堪。
“那些人罪該萬死,可是我已經報仇了……我傷天害理,我不該沉迷殺戮,不該貪圖邪修的快感,不該害那麼多無辜的人……我……我認罪。”
“請大法師……定罪吧!”
她說到最後,看向劉輕水的目光裡滿是堅定,以及終於得以解脫的暢快和感激。
劉輕水深吸口氣,欣慰地點了點頭。
啪嗒!
一顆木質令牌被丟到了冬芹麵前。
劉輕水站起身來,身後是巨大的海水朝日圖。他盯著跪在地上的冬芹,臉上無悲無喜,大聲道:
“鬼犯,趙冬芹,藐視陰司,為禍人間。對抗審查緝捕,攪亂陰陽秩序。罪狀一百零七,天理不容,法理不容。”
“經天師府劉輕水提審,今表判決:剝奪趙冬芹服刑減罪資格,剝奪趙冬芹輪回轉世資格,誅滅神魂,以謝蒼生。”
“無需羈押,即刻執行吧。”
劉輕水說完,朝冬芹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不再看她了。
砰!
砰砰!!
矗立兩排的金銀甲衛們手中武器有規律地狠狠砸在地麵上,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同時,也宣告了這場審判已經結束。
冬芹看了眼地上的木質小令牌,然後把目光投向了劉輕水的背影。
她朝著劉輕水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清秀的臉上充滿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