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崍山脈的夜,濃黑如墨,死寂如墳。連綿的冷雨終於停歇,但濕冷的霧氣卻更加濃重,如同粘稠的屍布,死死包裹著“鬼見愁”那猙獰的穀口。峭壁、怪石、扭曲的枯樹,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
穀口那道粗大的原木柵欄和其後低矮的石牆,如同巨獸閉合的獠牙,沉默地矗立在濃霧深處。幾點昏暗的燈火在石牆後的哨位上搖曳,如同鬼火,映照著幾個裹著皮襖、抱著勁弩、昏昏欲睡的守衛身影。一切都顯得如此沉寂,仿佛白日裡那場驚心動魄的“血瘴”泄露和守衛的喧囂從未發生過。
峭壁之上,一處被巨大鷹嘴岩遮蔽的天然石凹內。
梟二如同壁虎般緊貼在冰冷潮濕的岩壁上,整個人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他臉上覆蓋著特製的啞光麵罩,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鎖定著下方穀口右側峭壁上一個極其隱蔽的位置——那裡,正是青銅鏡瞭望哨的所在!一麵打磨光滑的青銅鏡,如同巨獸的眼珠,隱藏在藤蔓和石縫之後,角度刁鑽地監視著穀外的動靜。
他微微側頭,對著緊貼耳廓的銅製傳聲筒,聲音壓得如同呼吸:“梟三、梟七,目標哨位,守衛兩人,左側抱弩打盹,右側倚牆假寐。風向東南,二級。梟七,左;梟三,右。梟五,警戒密道口方向。聽我口令,三息後,同時動手。”
“收到。”三個極輕微的聲音幾乎同時回應。
峭壁下方,濃密的灌木叢中,梟三和梟七如同兩塊融入夜色的岩石。他們手中的特製強弩早已上弦,弩臂包裹著吸音的軟木,弩槽內,三棱透甲錐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死亡光澤。弩身穩穩地架在身前,呼吸悠長而緩慢,如同冬眠的毒蛇。
梟二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卡尺,在青銅鏡、守衛、以及梟三梟七的伏擊點之間無聲地移動。他口中無聲地倒數:
三……
二……
一!
動手!
“嗤!嗤!”
兩道輕微得幾乎被風聲掩蓋的破空聲驟然響起!
峭壁哨位上,左側那個抱著勁弩打盹的守衛身體猛地一顫!一枚透甲錐精準無比地貫穿了他皮帽下的太陽穴!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身體便軟軟地向一旁歪倒。
幾乎在同一瞬間!右側那個倚牆假寐的守衛咽喉處,猛地爆開一團血花!另一枚透甲錐洞穿了他的喉骨!他雙眼猛地瞪圓,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氣聲,徒勞地伸手抓向脖子,身體順著石牆滑倒。
整個襲殺過程,快如電光石火,無聲無息!如同死神的鐮刀輕輕拂過,收割了生命,卻未驚動沉睡的夜。
“哨位清除。”梟七冰冷的聲音通過傳聲筒傳來。
“密道口無異常。”梟五的聲音緊隨其後。
梟二眼中寒芒一閃:“繼續前進!目標,密道警戒點!”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利用峭壁的陰影、嶙峋的怪石和濃密的灌木,如同流動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向著穀口右側那道被藤蔓半遮掩的岩壁裂縫——密道入口潛行而去。梟二繪製的防禦圖,此刻成了他們撕裂黑暗最鋒利的武器。
與此同時,距離穀口不到半裡的一片被濃密冷杉林覆蓋的窪地中。
趙猛如同一尊蟄伏的玄鐵魔神,半跪在濕冷的泥地上。他身上覆蓋著沾滿泥漿的偽裝網,玄色重甲在陰影下泛著幽暗的光澤。他身後,五百名“破軍”營精銳如同沉默的礁石,匍匐在黑暗中,隻有偶爾金屬摩擦的輕微聲響和粗重的呼吸,昭示著他們體內沸騰的戰意和力量。
趙猛的目光越過稀疏的樹冠,死死鎖定著前方霧氣中那道若隱若現的粗大柵欄輪廓。他手中緊握著一柄沉重的短柄戰斧,斧刃在月光下流動著嗜血的寒芒。在他身側,十名膀大腰圓的力士,小心翼翼地看護著十幾個鼓鼓囊囊、散發著濃烈硝磺氣味的巨大皮囊——正是工坊特製的“破障轟天雷”!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滾油中煎熬。
突然!
趙猛耳廓微動,緊貼耳邊的傳聲筒裡,傳來梟二刻意壓低的、如同金鐵摩擦的短促聲音:
“密道警戒點清除!沿途明暗哨肅清!道路已淨!穀口守衛輪值剛過,警惕性最低!可以動手!”
趙猛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凶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點燃!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如同掙脫束縛的蠻荒巨獸,玄色披風在夜風中獵獵揚起!他舉起手中戰斧,指向那霧氣中如同巨獸獠牙般的穀口,炸雷般的吼聲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破軍營——!”
“吼——!”五百精銳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齊聲應和!聲浪震得林間枯葉簌簌落下!
“目標——鬼見愁穀口!給老子砸開它!”趙猛的聲音如同地獄的咆哮,“擲彈隊!上!轟開那***柵欄!刀盾手!護住兩翼!燧發槍隊!火力壓製石牆!衝啊——!”
“殺——!!!”
震天的喊殺聲如同平地驚雷,瞬間撕碎了山穀的偽裝!五百玄甲重兵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從窪地中狂湧而出!沉重的腳步聲、甲胄的撞擊聲、粗重的喘息聲,彙成一股毀滅性的音浪,狠狠撞向穀口!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穀口石牆後的守衛瞬間炸了鍋!
“敵襲——!敵襲——!”淒厲的警報鑼聲和變調的嘶吼聲此起彼伏!
石牆後,人影晃動,昏睡的守衛被同伴粗暴地踹醒,手忙腳亂地抓起勁弩,探身向牆外張望!
迎接他們的,是早已在穀口外百步處預設陣地完成部署的十門虎蹲炮發出的死亡怒吼!
“開炮——!”炮隊官嘶聲令下!
轟!轟!轟!轟!
十門虎蹲炮炮口噴吐出熾熱的火舌!密集的霰彈如同死亡的鐵雨,帶著刺耳的尖嘯,瞬間覆蓋了石牆垛口和牆後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