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在側翼炮壘的數門虎蹲炮早已蓄勢待發!炮身被牢牢固定在半月形沙包壘裡,炮口微微上揚對準灘頭!炮手赤膊,古銅色的脊背上汗珠滾動,肌肉線條在用力時賁張如鐵!聞令猛地將燒紅的鐵釺“滋啦”一聲刺入火門!
“轟!轟!轟隆——!!”
沉悶卻更加渾厚的巨響!炮口噴出大團夾雜著火光的濃煙,炮身劇烈後坐,撞得沙包壘“沙沙”掉土!數百顆細小的鐵砂、碎瓷片、鐵釘,如同狂風驟雨般潑灑向灘頭及靠近岸邊的江麵,在空中劃出密密麻麻的死亡弧線!
“噗噗噗噗——!!!”
如同無數把燒紅的鐵砂潑進蟻群!灘頭礁石上、淺水中、船體側麵,瞬間騰起一片血霧和細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撞擊聲!僥幸躲過燧發槍直射的清軍,在這無差彆的霰彈風暴中慘叫著翻滾,渾身被打成篩子,傷口處血珠如同噴泉般湧出!江麵被染紅了一大片,江水變得渾濁而粘稠,飄著破碎的衣物、斷裂的肢體和沉沒的船板!
帥船“定江號”,船首。
多鐸扶著冰冷的船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幾乎要嵌進堅硬的橡木裡。千裡鏡的鏡片死死貼著眼眶,鏡筒因他的憤怒而微微顫抖。鏡筒裡,白帝城頭那麵殘破卻倔強的“磐”字血旗,在硝煙中若隱若現,如同插在喉嚨裡的刺!更刺眼的,是城頭不斷噴吐出的、連成一片的致命白煙!以及灘頭快艇上,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下的精銳甲士!
“燧發銃…這麼多?!”多鐸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嘶啞,牙關緊咬,腮幫子突突跳動,“林宇…李定國…你們到底藏了多少鬼東西!”他親眼看到,自己麾下最勇悍的白甲兵,身上足以抵禦尋常鳥銃的厚重棉甲,在那些噴吐白煙的銃口下,如同薄紙般被撕裂!這已不是武器的對抗,是單方麵的屠殺!他想起入關以來的所向披靡,從未見過如此密集的火器反擊,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主子!前鋒…前鋒衝不上去!傷亡太重了!”一名甲喇額真臉色慘白地跪倒在甲板上,甲葉碰撞發出慌亂的脆響,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那些火器太凶了,弟兄們…弟兄們根本近不了岸!”
多鐸猛地放下千裡鏡,“啪”地砸在船舷上!臉色鐵青如寒霜覆蓋,眼中暴怒與忌憚交織,最終化為更冰冷的殺意:“廢物!傳令!前隊撤回!戰船列陣!所有紅夷炮、佛郎機!給老子瞄準城頭!標尺抬高三寸!轟!把那些噴煙的耗子洞,連同那麵破旗,給老子轟成渣!!”他一腳踹翻旁邊的案幾,地圖和筆墨散落一地,聲音因憤怒而變調!
白帝城頭。
第一波迅猛的灘頭反擊,在燧發槍與虎蹲炮的怒吼中,暫時遏製了清軍的搶灘。但濃烈的硝煙尚未散去,刺鼻的氣味彌漫城頭,與血腥味、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戰場特有的窒息氣息。
“彈藥!快!!”燧發槍隊的小旗官嘶聲力竭地吼著,聲音因吸入過多硝煙而沙啞刺耳,他的左臂被流矢擦傷,鮮血順著手臂流進袖口,卻渾然不覺!
負責彈藥補給的輔兵,大多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抱著沉重的木製彈藥箱,在嗆人的煙霧和紛飛的碎石中彎腰疾奔。汗水、硝煙灰、血漬混合在他們年輕的臉上,遮住了原本的稚氣,隻剩下與年齡不符的堅毅。突然!
“咻——!”
一枚從清軍戰船上射來的流矢,如同毒蛇般穿透硝煙,帶著尖銳的破空聲!
“噗!”
抱著彈藥箱衝在最前麵的年輕輔兵身體猛地一僵!箭頭狠狠貫入他的左肩,箭尾的羽毛在慣性下劇烈顫動!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踉蹌一步,懷中的彈藥箱脫手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不——!”小旗官目眥欲裂,伸手去接卻慢了一步!
木箱“哐當”一聲重重砸在堅硬的城磚上!箱蓋瞬間碎裂飛散!
裡麵黃澄澄的定量火藥包、用油紙包裹的鉛彈丸,如同絕望的淚珠,瞬間滾落一地!灑滿了沾滿血汙和黑灰的城磚,有的火藥包摔破,黑色的火藥粉末撒出來,被風吹起細小的煙塵!
城頭瞬間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那散落一地的彈藥,呼吸仿佛都停滯了。隻剩下硝煙在無聲翻湧,以及遠處清軍戰船上,如同悶雷般開始轟鳴集結的炮聲——那是紅夷炮裝填彈藥的沉重聲響,每一聲都像倒計時的鐘擺!
林宇的目光,越過那麵依舊在硝煙中獵獵作響的血旗,死死釘在那灑落一地的、如同生命線般珍貴的火藥與鉛彈上。他冰封的臉上,下頜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淬火寒星般的眼神深處,風暴再次開始無聲地彙聚——科技的優勢,終究要被後勤的短板扼住咽喉,這場仗,注定要在血與火中一寸寸爭奪!
江風更烈了,吹動著殘破的血旗,發出“獵獵”的聲響,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炮雨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