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的私語_明末隱龍_线上阅读小说网 

侍郎的私語(1 / 1)

眼看著天慢慢黑下來,當天官府安排的那些差事才算徹底了結。夕陽最後那點兒光亮,慢悠悠地掠過成都府衙飛簷翹角,把半邊天都染成了暗乎乎的橘紅色。街上原本來來往往的民夫和士兵,這會兒也漸漸散開了,隻剩下零零星星的腳步聲,偶爾還夾雜著遠處傳來幾聲模糊的狗叫。這動靜,給剛從戰火裡緩過勁兒來的成都城,添了幾分入夜後的安靜。

張顯貴被林宇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城裡最好的館驛。這地方,原先還是前明蜀王府手下的官宅呢。雖說遭過戰火,好些地方都破破爛爛的,但在成都城裡,依舊是少有的規整建築。為了迎接張顯貴他們這支使團,陳墨特意讓人花了三天時間趕緊收拾了一番:那些壞了的門窗,全都換成了新做的杉木料子;院子裡堆積的碎瓦爛磚,也給清理得乾乾淨淨;走廊下頭,還掛起了嶄新的紅燈籠。不過,牆角那些蜘蛛網沒能徹底清乾淨,房梁柱子上也還留著淡淡的煙熏痕跡,一眼就能看出,這收拾活兒做得有多倉促。

一踏進館驛的正廳,張顯貴抬手就把跟著的侍從和禦林軍衛都打發走了,隻留下了心腹副使李大人。這位李副使,可是跟著他好些年的老部下了,從福建一路跟到西南這邊,對他的心思摸得門兒清,這次“牽製拉攏林宇”的核心盤算,也全程參與了。等廳裡就剩下他倆的時候,張顯貴臉上那副裝了一整天的“客氣又讚許”的模樣,一下子就沒了,跟被風吹散的霧氣似的。眼角原本帶著的溫和勁兒,換成了深深的城府;嘴角那點兒淺笑也繃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又凝重又滿是算計的複雜神情。就連他那雙保養得好好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係在腰上的玉帶。

廳裡點著兩支白蠟燭,火苗晃晃悠悠的,把他的影子投在身後的屏風上,一會兒明一會兒暗。他走到廳中間那張梨花木八仙桌旁邊,拿起桌上的錫製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這茶,用的是蜀地特產的蒙頂茶衝泡的,茶湯清亮亮的,可壓根兒沒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半分。他端著溫熱的茶盞,手指肚兒慢慢摩挲著杯壁上細膩的白釉,指尖因為用力,都有點兒泛白了。目光卻透過敞開的窗欞,望向窗外成都城的夜色:街上稀稀拉拉的燈火一點點亮起來,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星,可這點光亮,連遠處的黑暗都照不亮,反倒讓這座城池顯得更加幽深,讓人看不透。

“這小子……絕對不是池子裡的魚,遲早要跳出去的啊。”過了好一會兒,張顯貴終於開口了,聲音又低又清楚,沒了白天在朝堂上那種官腔官調,多了幾分私下謀劃時的尖銳勁兒,每個字都像是琢磨了半天,“你瞧瞧他今天那應對勁兒——接聖旨的時候,那叫一個感激涕零;去各處查看的時候,說的話懇切得不行;立誓的時候,又慷慨激昂的,渾身上下都透著‘忠義無雙’的勁兒。不管是誰瞧見了,都會覺得他是個難得的忠臣良將。”

他頓了頓,把茶盞湊到嘴邊,卻沒喝,就用杯沿輕輕碰了碰下嘴唇,眼神變得更銳利了:“可你要是仔細看他眼底的神色就知道——宣讀聖旨的時候,旁人都被‘尚方劍’這份恩寵給打動了,他眼底卻靜得像深不見底的水潭,一點兒波瀾都沒有,好像早就把這‘恩賞’背後藏著的分量摸得透透的;聊到難處的時候,他雖說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每句話都有分寸,既把川東那邊的艱難說清楚了,又不卑不亢的,從來沒露出半分乞求的樣子。這可不是普通武將那種‘愚忠’,這是……藏著能當一方霸主氣度的‘韌忠’!”

“雄主之姿”這四個字,他說得格外用力,像是在確認自己這個判斷,又像是在提醒身邊的副使。說完,他把茶盞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瓷杯和桌麵碰撞,發出“當”的一聲輕響,在安安靜靜的廳裡聽得格外清楚,把蠟燭火苗都驚得晃了晃。

“朝廷想牽製拉攏這個人,隻靠‘靖虜將軍’‘太子少保’這些空有其名的頭銜和好處,恐怕壓根兒不夠。”張顯貴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轉向李副使,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容易察覺的凝重,“他想要的,絕對不是這些中看不中用的頭銜——今天去查看的時候,他三番五次提糧草、提耕牛、提兵器盔甲的修繕,每句話都離不開‘民生’‘軍務’,這些才是他真正的軟肋,也是咱們能下手的地方。”

他走到屏風旁邊,手指輕輕劃過屏風上繡著的“山水圖”,聲音壓得更低了:“得用實實在在的好處拉攏他——這‘好處’,不能是朝廷平時慣用的那些空頭支票,必須是真真切切能解他燃眉之急的東西。比如說賑災的糧食,咱們可以答應多給他三成,但得讓他明白,這糧食是‘朝廷特意批準的’,是皇上的恩典;再比如耕牛,從湖廣調五百頭過來,條件是讓他每個月上報春耕的進度,把他和朝廷的‘恩惠’牢牢綁在一起。”

“更要……用名聲困住他!”說到這兒,張顯貴眼裡閃過一絲算計的光,嘴角勾起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他不是想拿到‘掌管西南各鎮軍隊’的權力嗎?咱們就給他這個名分——明天議事的時候,主動提出幫他起草文書,告知西南各個總兵,讓他名正言順地掌管各鎮軍隊。可這‘名分’,也是咱們套在他身上的枷鎖:用‘太子少保’這個榮譽頭銜,把他和東宮綁在一起,以後東宮要是有什麼變動,他就脫不了乾係;用‘尚方劍’的特權,把他抬得高高的,放在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要是敢隨便用權力,就是‘辜負皇上的恩典’;要是不敢用,就是‘能力不行’,不管怎麼樣,都能讓他處處受牽製。”

他轉頭看向李副使,眼神銳利得像刀子:“這就好比把他放在忠義的烤爐上烤——做得好,那是‘朝廷調教得好’;做得不好,就是‘辜負皇上的信任’,到那時候,削他的權、調他的職,都名正言順,誰也說不出啥來。”

李副使彎著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大人您看得太透徹了。隻是……林宇這人心眼深,恐怕不會那麼容易上當啊。”

“所以才要試探。”張顯貴端起茶盞,終於喝了一口,茶水的溫熱似乎讓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那股子算計的勁兒還是藏不住,“明天咱們好好跟他談。你先去準備一份清單,把能給的‘好處’都列出來,再把西南各鎮的兵力、糧草情況整理清楚。咱們既要摸摸他的底——看看他到底想要多少糧食、多少兵力;也要弄明白這頭西南‘雄獅’,到底有幾處軟肋能抓得住——是糧食不夠,還是兵力不足,又或者是怕朝廷的正統威懾。”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越來越濃的夜色,館驛裡的燭光把他的側影投在窗欞上,那影子在晃動的燭火下一會兒長一會兒短,就像偷偷摸摸爬行的毒蛇,帶著冷冰冰的算計,悄悄纏向遠方的“雄獅”。成都城的夜色,因為這支遠道而來的使團帶來的“恩典”和背後藏著的算計,變得更加讓人看不透了。空氣裡好像飄著無數看不見的線,一頭連著朝廷的權力,一頭係著西南的命脈,而這場沒聲沒響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記住了,”張顯貴最後叮囑道,聲音低得像夜色本身,“明天議事的時候,多聽少說,看看他怎麼應對。咱們要的不是一場‘勝仗’,而是把這頭‘雄獅’,牢牢拴在朝廷的韁繩上。”

李副使彎腰應了聲“是”,轉身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廳外,把滿屋子的算計和晃悠的燭火,都留給了獨自琢磨事兒的張顯貴。窗外,成都城裡的燈火漸漸少了,隻有館驛裡的蠟燭還在夜色中亮著,像一隻藏在暗處的眼睛,默默注視著這座城池裡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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