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這就讓他又尷尬、又摸不著頭腦了。
尷尬的是，肥國當初放狠話要把自己逐出乾部隊伍，自己早已對其懷恨在心。現在肥元龍是他兒子，還這麼幫自己，這不尷尬嘛。
摸不著頭腦的是，從當天肥元龍為自己說話的內容和對孔紹鈞的態度來看，他顯然是知道自己違規的事。他為什麼要幫自己說話？說著跟他老爹不一樣的話？不遺餘力地幫自己？
八年的基層掙紮，三年的網約車經曆，他看了太多人際關係上的分分合合，聽了太多乘客因為各種人情世故或驚喜流涕、或悲傷掩麵、或大醉撒潑、或已有去意……
加之自己不幸福的人生經曆，鄭方圓對人際關係是帶著悲觀色彩的。所以他不認為肥元龍是出於善心大發而主動向自己伸出援手，哪怕他的神情舉止再憨厚真誠。
至少，肥元龍一個公安分局的大隊長，借調到這麼個專班來，本身就很吊詭。很難不讓人生出懷疑之心。
他不是沒猜測過原因。肥元龍今年31歲，肥國55歲.按照乾部人事規定，肥國轉退二線最遲一般不超過57歲，當然組織上特批繼續留任實職的也不是沒有。但依照常理安排，肥國明後年之間，就會收拾收拾離開權位了。
這個時候把兒子塞到專班，很明顯，有最後扶上馬送一程的意思。憑借肥國長年在紀委係統的人脈資源，估計也知道了這次專班有遴選乾部的意圖，想爭取把兒子推到市紀委，在這邊解決正科。說實話，體製內權力斷代是很普遍的，父子之間，至少隔著兩個層次。一個副處級領導，能在退休前把兒子扶上正科，已經算是非常有能力了，大部分能扶上副科就已經是搶抓時間極限了。所以才會有“體製內一代不如一代”的說法，兒子要想超過老子的成就，是很難的一件事。
不過，扶兒子就扶兒子，怎麼順帶連自己也給扶了？
對此，鄭方圓能想到的唯一解釋，肥國也知道自己是李解親自點的兵，猜測自己跟李解有什麼私交。所以授意肥元龍多跟自己接觸，修好關係，將來也好互相幫襯一下。
隻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啊。方方麵麵都給肥元龍規劃好了。
想明白了這些，鄭方圓雖然對肥國心有恨意，當初要不是李解挽救，自己恐怕早被他下死手弄掉公務員身份了。但再怎麼說，禍不及家人，肥元龍沒有得罪自己，沒必要恨父及子，自己也需要肥元龍這麼個幫手。再說了，肥國這幾年就要褪去官服了，化為一個普通老頭，自己又何必徒增煩惱跟他計較呢。
可是，命運的安排，從來不為個人想法左右。肥國和鄭方圓的恩怨，可能還遠未結束。
“行行行，是我說錯話了。”鄭方圓拿出打印好的製度遞給他，“呶，我已經弄了個初稿，你們拿去幫忙審核一下吧。”
“瞧瞧瞧瞧，這就是領導的工作效率，值得我們學習啊。”肥元龍先是拿著文件向冷、孔二人商業吹捧了一句。冷剛柔沒搭理他，隻有孔紹鈞跟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
對孔紹鈞而言，他現在並不知道這次借調有留下來的機會，更多想的是借調期滿回去後怎麼重新融入區紀委集體。雖然現在的他想從副主任上位主任，正式成為副科實職，還有些困難。但麵對一把手的兒子，那肯定是要討好的。萬一有機會在肥國離開前解決副科實職呢。
“行了，彆在這捧殺我了。”鄭方圓給了他一個白眼。
“這就捧殺啦？我先拜讀一遍，再讓你知道什麼叫捧殺。”肥元龍說著一屁股坐到空的那張凳子上，認真閱讀起來。
這份製度通知很長，總共有8頁。去掉那些空泛的內容，如果極致濃縮起來，可以歸結為三點。
第一，根據中紀委、省紀委的相關文件精神，在原來已經合規的文學創作類等基礎上，繼續放寬送外賣、跑網約車、搬家跑腿、各類社交平台創作分享、發明創造、視圖設計、軟件編程、語言翻譯、健身教練、課外輔導等類彆。社交平台創作分享，不得打著單位旗號，不得公開炫耀公職人員身份，不得注冊開設網店售貨。資格證兼職的，不得掛證取酬，不得在本行業兼職。教師行業不得兼職補課，課外輔導要符合“雙減”政策，不得涉及主科。
第二，以上必須嚴格把握事前、事中、事後三個審查標準。事前，必須向單位報備，並簽訂承諾書，不涉及本身職權、不涉及管理服務對象、不涉及國家秘密、工作秘密，不自己或親屬開設公司企業等。事中必須做到工作時間不從事兼職，服從單位工作安排優先，不得以兼職推諉。事後按季度向單位報備收入情況，並提供納稅記錄、收入流水等證明材料。對於沒有按照以上標準執行的，屬於違規兼職取酬，根據情節輕重進行處理。對於以上類彆之外的，一律依規依紀處理，對於涉及權力變現、公權私用、掛證取酬、入夥拿乾股、經商辦企業等行為從嚴從重處置。
第三，文件自下發之日起執行，先前已經從事兼職取酬的，屬於以上類彆的，要求補齊手續，加強監管。屬地紀檢監察部門運用稅務查詢、銀行賬戶排查等手段加強抽查檢查，對於所屬單位管理不力的，要追究單位相關負責同誌責任。
“嘖嘖嘖，我的天呐。方圓老弟，這些你是怎麼想出來的？真的太牛逼了！哪怕是我這麼個紀檢的門外漢，照著你這個文件都知道怎麼乾了。這還看什麼啊，直接就可以上會了。”果不其然，肥元龍的吹捧又來了，比之前更誇張。
“彆在這跟我扯淡啊。趕緊拿回去，你們都審一下，有什麼要改的告訴我。”
“你這人，說真心話被你當成扯淡，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們鄭組長是要你務實點，彆在這耽誤時間了。還有，你這真心話聽得太假了，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冷剛柔冷不丁地在旁邊嗆了肥元龍一句。
這話讓肥元龍神色一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