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裡的黑暗像是凝固的墨,濃稠得化不開。
雲澈背著沈硯,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通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石壁上滲著冰冷的水珠,時不時滴落在他的頸窩,激得他打個寒顫。青禾劍的劍尖在前方探路,時不時碰到頭頂突出的岩石,發出“叮當”的脆響,在死寂的通道裡回蕩,像是在敲一麵絕望的鐘。
沈硯的身體沉得像塊灌了鉛的石頭,壓得雲澈的肩膀隱隱作痛。他的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隻有胸口極其輕微的起伏,證明這個人還活著。即使被林蒼瀾的金光暫時壓製,他身上的魔氣依舊像附骨之疽,絲絲縷縷地往外滲,透過雲澈的夜行衣,帶來刺骨的寒意,仿佛背著一塊萬年寒冰。
“沈硯,堅持住。”雲澈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貼著沈硯的耳朵說的,“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出去了就找溫子然,他醫術好,一定有辦法救你。”
沈硯沒有回應,頭歪在雲澈的肩窩,長發垂下來,掃過他的脖頸,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魔氣混合的氣息。他的眉頭緊緊皺著,像是在做什麼極其痛苦的噩夢,嘴角偶爾抽搐一下,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聽不清說的是什麼,隻讓人覺得心頭發緊。
雲澈的肋骨還在隱隱作痛,剛才被沈硯的魔劍劃傷的地方,雖然已經用靈力止住了血,但那股陰寒的魔氣依舊在經脈裡亂竄,需要時刻用青禾靈力壓製。他能感覺到,沈硯體內的魔氣也在瘋狂掙紮,像是被困住的野獸,隨時可能衝破林蒼瀾金光的束縛。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光。那光芒起初淡得像螢火蟲,隨著腳步靠近,漸漸變得清晰,像一塊被月光染亮的薄紗。
“快到了。”雲澈低聲對身後的蘇雲說。
蘇雲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嗯。”她的情況比雲澈好不了多少,後背撞在石壁上的傷讓她每走一步都牽扯著疼,嘴角的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暗沉的紅。手裡緊緊攥著那個空了的梨木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
雲澈加快腳步,終於鑽出了密道的出口。
外麵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月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碎銀。空氣裡彌漫著竹葉的清香,還帶著雨後泥土的濕潤氣息,與密道裡的黴味、地牢裡的腥甜形成鮮明的對比,深吸一口,都覺得肺腑間一片清明。
他把沈硯輕輕放在一棵巨大的楠竹下。這棵竹子需要兩人合抱才能圍住,竹節粗壯,表皮布滿了歲月留下的溝壑,顯然有些年頭了。月光灑在竹身上,泛著淡淡的青輝,像一塊巨大的青玉。
“先給他服下藥。”蘇雲從懷裡摸出個小小的玉瓶,瓶身已經有些磨損,裡麵隻剩小半瓶墨綠色的藥汁,“這是溫師兄給的‘凝神露’,能暫時穩住他的氣息,壓製魔氣擴散。”
雲澈小心翼翼地撬開沈硯的嘴,將藥汁一點點灌進去。藥汁剛入喉,沈硯的喉嚨輕輕滾動了一下,身體突然輕微地顫抖起來,原本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眉頭也舒展了些。他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些,不再是那種死灰般的蒼白,眼底的青光也淡了幾分,像退潮的海水。
“呼……”蘇雲鬆了口氣,靠在楠竹上,大口喘著氣,“幸好還有這個。”
雲澈望著沈硯平靜下來的睡顏,心裡卻絲毫輕鬆不起來。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就像用薄冰蓋住沸騰的水,一旦冰化了,底下的洶湧隻會更加可怕。
“院長他……”蘇雲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濃的擔憂,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靜心閣的方向。密道裡的打鬥聲早就聽不見了,不知道林蒼瀾怎麼樣了,“李老已經是靈韻境巔峰,院長被關了那麼久,靈力肯定損耗嚴重,他一個人……”
後麵的話她沒說出來,但意思不言而喻。
“院長實力深不可測。”雲澈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他既然敢留下斷後,就一定有脫身的辦法。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保護好沈硯,不讓他的心血白費。”
話雖如此,他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林蒼瀾破舊的道袍、蒼白的臉色,還有他擋在自己身前時那佝僂卻堅定的背影。李老的瘋狂和強大他是親眼所見,院長怕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用力搖了搖頭,把那些不祥的念頭甩開。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竹林深處傳來,伴隨著枝葉被撥開的“沙沙”聲。
雲澈瞬間警惕起來,一把將青禾劍握在手裡,低聲對蘇雲說:“戒備!”
蘇雲也立刻站直身體,手伸向懷裡,雖然那裡已經沒有符紙了,卻還是保持著隨時準備戰鬥的姿態。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纖細的身影從竹林裡鑽了出來,月光落在她臉上,正是林溪月。
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裙擺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顯然是跑過來的。頭發有些淩亂,幾縷碎發貼在汗濕的額頭上,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手裡緊緊攥著一塊瑩白的玉佩——正是她給雲澈的那塊清心玉,此刻玉身滾燙,隱隱透著紅光。
“溪月師妹?”雲澈愣住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溪月看到雲澈和蘇雲,還有躺在地上的沈硯,明顯鬆了口氣,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焦慮取代。她快步跑到雲澈麵前,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還有未乾的淚痕:“雲澈師兄,我爹……我爹他出事了,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蘇雲驚訝地問。
林溪月舉起手裡的清心玉,玉身的紅光還在微微閃爍:“這玉是我爹用心頭血養的,與他氣息相連。剛才……剛才突然變得滾燙,裡麵的紅光亂閃,像是在掙紮,還傳來一陣劇烈的靈力波動,然後就……就沉寂下去了。”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我知道出事了!我從家裡偷偷跑出來,想去靜心閣看看,可那裡已經被李老的人圍住了,根本靠近不了。我猜你們可能會從這邊走,就過來等……我爹他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