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城療傷密室的藥香裡,摻了點清晨陽光的味道。雲澈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林溪月猛地抬起頭,揉了揉眼睛,看清他睜開的雙眼時,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她想笑,嘴角卻抖得厲害,最後隻是哽咽著重複:“醒了……你終於醒了……”
沈硯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長刀,刀柄上的紋路硌得手心生疼,他卻渾然不覺,幾步衝到床邊,大手緊緊攥住雲澈沒輸液的那隻手,指節都泛白了:“感覺怎麼樣?疼不疼?玄塵大師說你經脈……”說到一半忽然卡住,像是怕戳到痛處,硬生生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玄塵睜開眼,渾濁的眼珠裡閃過精光,他起身走到床邊,指尖搭在雲澈腕脈上,片刻後捋著胡須笑了:“脈象雖弱,卻已平穩。好孩子,命保住了。”他這話一半是說給雲澈聽,一半是說給沈硯和林溪月聽,語氣裡的欣慰藏不住——誰都知道,能從爆元丹和血祭傀儡術的雙重反噬下活下來,已是奇跡。
雲澈眨了眨眼,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他故意讓眼皮耷拉著,顯得沒什麼精神,聲音也透著氣若遊絲的虛弱:“水……”
“哎!我去倒!”沈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轉身就往桌邊衝,結果忘了腳邊的藥爐,“咚”地絆了一下,差點把剛熬好的藥湯撞翻。
林溪月連忙按住他,紅著眼眶笑:“我去吧,你笨手笨腳的。”她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沾濕雲澈的嘴唇,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易碎的琉璃。
雲澈“喝”了幾口,輕輕喘著氣,像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凝元巔峰的靈力在緩緩流淌,鴻蒙體帶來的暖意包裹著四肢百骸,甚至能“看”到窗外槐樹上停著的三隻麻雀——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係統修複傷勢的事太過匪夷所思,一旦暴露,恐怕會引來比李青山更可怕的覬覦。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伴隨著玄塵弟子的通報:“師父,青府修聯的治療隊到了。”
門被推開,走進來五個穿著青色製服的修士,為首的是個麵容嚴肅的中年女子,胸前繡著“醫”字徽章。她身後跟著四個弟子,抬著一個半人高的銀箱,箱子上刻著繁複的療愈符文。
“玄塵大師。”中年女子對著玄塵拱手行禮,目光落在病床上的雲澈身上,眉頭微微蹙起,“我是青府修聯醫療隊的周嵐,奉命來為雲澈修士做後續治療。”她說著打開銀箱,裡麵整齊地碼著各種療傷丹藥和銀質針具,“根據傳訊,他經脈儘斷,生機虧損嚴重,我們帶了‘續脈丹’和‘回春針’,或許能……”
“不必了。”玄塵抬手打斷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雲澈剛醒,身子虛得很,經不起折騰。續脈丹藥性太烈,回春針更要引動靈力,他現在受不住。”
周嵐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被拒絕。她看向雲澈,少年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眼窩深陷,確實是一副油儘燈枯的模樣。她猶豫了一下,從箱子裡拿出個玉瓶:“這是‘養氣丹’,溫和無害,每日一粒,能幫他緩緩恢複些氣力。”
沈硯接過玉瓶,揣進懷裡,像護著什麼寶貝。
周嵐又叮囑了幾句“不可妄動靈力”“飲食需清淡”之類的話,才帶著弟子離開。走之前,她回頭看了雲澈一眼,眼神裡帶著惋惜——誰都聽說了,這個少年以凝元初期的修為斬殺兩大魔頭,本該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如今卻落得經脈儘斷的下場,實在可惜。
雲澈閉著眼,假裝昏昏欲睡,心裡卻清明得很。他能感覺到周嵐離開時,那道惋惜的目光掃過自己鬢角——那裡的白發已經被係統修複,恢複了墨黑,幸好長發遮住了,沒被發現破綻。
沒過多久,腳步聲又響起。這次來的是青禾郡王家的人。
王家是青禾郡的望族,家主王啟年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修士,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他身後跟著兩個捧著禮盒的弟子,禮盒上係著大紅的綢帶,看著格外喜慶。
“哎呀,雲澈小友醒了?真是天大的喜事!”王啟年一進門就拱手笑道,聲音洪亮得像敲鑼,“我聽說小友為雪龍郡除了大害,特意備了點薄禮,不成敬意,不成敬意。”他說著示意弟子把禮盒放下,一個盒子裡裝著百年份的人參,另一個裡是塊鴿卵大的暖玉,都是滋養身體的好物。
雲澈費力地轉動眼珠,看向王啟年,聲音虛弱:“多謝王……王前輩。”
“客氣啥!”王啟年擺擺手,臉上的笑卻淡了些,他看著雲澈蒼白的臉,歎了口氣,“說起來也是緣分,去年野山萍狩獵大會,我還見過小友呢,那時你多精神……唉,不說這個了。”他搓了搓手,“小友安心養傷,缺什麼儘管跟王家開口,隻要我能辦到的,絕無二話!”
他寒暄了幾句就走了,離開時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病人。
緊接著來的是迷霧郡霧隱閣的人。霧隱閣以情報和暗殺聞名,來的是個蒙著黑紗的女子,隻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睛。她沒帶禮物,隻是遞給玄塵一個信封:“閣主說,雲澈修士若有需要,霧隱閣欠你一個人情。”說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雲澈心裡清楚,霧隱閣此舉,多半是因為他殺了墨玄——墨玄當年曾搶過霧隱閣的秘寶,雙方結怨已久。這份人情,是用命換來的。
人一波接一波地來,密室裡的禮物堆成了小山。有送丹藥的,有送法器的,還有送功法秘籍的,甚至有修聯分部的長老親自過來,說要奏請總盟,給雲澈頒發“誅魔勳章”。
雲澈始終維持著虛弱的模樣,大多數時候隻是聽著,偶爾點頭或說幾個字,每句話都透著吃力,時不時還要“咳嗽”幾聲,咳出點玄塵早就備好的、摻了藥粉的“血絲”。林溪月和沈硯在一旁忙前忙後,替他應酬,眼神裡的擔憂從未斷過。
直到午後,一個穿著青禾修大校服的青年匆匆趕來,才讓雲澈的“表演”出現了一絲破綻。
“雲澈!”青年衝進密室,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和焦急。他身形挺拔,眉眼和雲澈有幾分相似,隻是更顯成熟,正是雲澈在青禾修大讀書的哥哥,雲崢。
雲崢衝到床邊,看到雲澈蒼白的臉和纏滿繃帶的身體,眼圈瞬間就紅了。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接到消息時,你已經……已經……”他說不下去了,喉結劇烈滾動著。
雲澈看著哥哥眼底的紅血絲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心裡一酸。雲崢比他大三歲,從小就護著他,當年他被測出“無靈根”受儘嘲笑,是雲崢替他打架;後來他拜入野山萍,也是雲崢省吃儉用,偷偷給他塞靈石。
“哥……”雲澈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真實的哽咽,他想坐起來,卻被雲崢按住。
“躺著彆動!”雲崢的聲音很凶,手勁卻很輕,“玄塵大師說你經脈斷了?還服用了爆元丹?雲澈,你是不是瘋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是哀求,“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想想爹娘啊!他們要是知道你……”
“哥,我沒事。”雲澈輕輕拍了拍雲崢的手背,指尖的溫度讓雲崢愣了一下——弟弟的手雖然涼,卻不像傳聞中那樣毫無生氣。
雲崢皺起眉,剛想說什麼,就被玄塵拉住了:“雲崢小友,雲澈剛醒,經不起動氣。他能活下來已是萬幸,有什麼話,等他好些再說吧。”
雲崢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這是娘給你縫的護身符,還有爹釀的靈米酒,說是能活血……”說到一半又停住了,靈米酒是烈物,經脈斷裂的人哪能喝。他把布包往床邊一放,聲音沙啞:“我不走了,就在這守著你。”
雲澈看著哥哥眼底的疲憊和擔憂,心裡暖烘烘的,卻也更堅定了要掩飾下去的想法。他不能讓家人再為他擔心,更不能讓他們卷進係統的秘密裡。
傍晚時分,野山萍修真院的院長林蒼瀾來了。林蒼瀾是個仙風道骨的老者,穿著洗得發白的院服,手裡拄著根竹杖。他走到床邊,看著雲澈,渾濁的眼睛裡閃過痛心:“孩子,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