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摘下那頂磨得油亮的狗皮帽子,頭頂發絲間沾滿了星星點點的雪沫子,在熹微的晨光裡晶瑩閃爍。
林大海瞅著兒子這利落又勤快的背影,嘴角咧得快要到耳根,擱在一年前,這樣的光景他夢裡都不敢想。
“嘿!俺還尋思今個兒起得夠早了呢!沒成想你小子都乾完利索了!行啊小子!”
林大海搓著滿是老繭和凍裂口子的手,哈出的白氣凝成霜花,掛在他灰白的胡茬上。
“走,跟爹去掃村裡的大路!這場雪邪乎,踩下去齊腿肚子深,不早點兒掃出來,寸步難行!”
村裡世代流傳著守望相助的老規矩。
“白毛風”咆哮了一宿,白日裡的寒氣更是浸骨地冷,零下十幾度想靠日頭化雪?
無異癡人說夢!
若不趕在入夜前清掃乾淨,等溫度驟降到零下二十幾度,積雪就得凍成鐵板一塊的冰殼。
家家戶戶院牆低矮,林陽抬眼望去,自家爹娘在村裡已是數得著的勤快人。
而他自個兒不一樣。
年輕,血氣壯,昨夜裡那點子滾燙悸動的夢境又添了把柴火,大清早憋得筋骨嘎吱作響,掃雪正是宣泄這股蠻勁的好出路。
“爹!”
林陽把鐵鍬往凍得邦硬的泥地上一拄,鍬頭發出沉悶的鈍響。
“我得先去趟小婉家!李叔跑車不在家,就嬸子和幾個小丫頭片子,哪能清得了院裡那些雪疙瘩?我去搭把手!”
旁邊的趙桂香丟過來一個白眼,嘴角卻止不住地往上翹:“還算你小兔崽子有點良心,知道惦記自個兒媳婦兒了!昨兒個燉羊肉那會兒你咋沒想起來?”
“得虧我手腳快,給你嬸子那頭送了幾斤肥瘦相間的好肉,外加一大罐子熬得奶白的羊湯,這才沒短了她那口熱乎的!”
林陽臉上霎時綻開燦陽般的笑容,兩步並作一步衝過去,一把摟住趙桂香略顯臃腫的腰身,聲音帶著點撒嬌的親昵勁兒:“嘿嘿,還得是俺親娘好!啥都替兒子想到前頭嘍!”
“去去去,少給老娘灌迷魂湯,膩歪死了!”
趙桂香嘴上嫌棄,手上推搡著兒子壯實如牛的肩頭,可眼角的褶子卻層層疊疊地漾開了花。
自家這好大兒,真是開竅了,知道要去“禍害”人家精心養大的水靈白菜了!
她衝著兒子擺擺手,眉梢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麻溜去吧,小婉那閨女也是個閒不住的勤快性子,彆讓你嬸子和未來媳婦兒遭這雪埋的罪!掃乾淨了趕緊回,鍋裡給你熱著羊湯呢!”
林陽響亮地應了一聲,拎起鐵鍬,邁開大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衝出敞開的院門。
新雪格外蓬鬆綿軟,一腳踏進去,“噗嗤”一聲便沒到了膝蓋,冰冷的雪粒子瞬間鑽進棉褲腿,刺得小腿肚一激靈。
兩家隔著段不近的雪路。
等林陽氣喘籲籲,褲腿濕了大半,一路趟到李家低矮的土坯院牆外時——
隻見李小婉和她娘王秀梅,正帶著底下三個半大的妹妹,吭哧吭哧地將院裡的積雪往院門外吃力地推運。
院裡的雪,充其量清出了一小片角落,幾個小丫頭臉蛋凍得像熟透的凍柿子,紅彤彤的,鼻尖底下還掛著晶亮的清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