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哥,明哥,有句話,我得撂在前頭。這趟死人溝,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買賣。如果我林陽回不來……”
“我爹娘,還有家裡那一攤子事兒,”他頓了一下,喉結滾了滾,聲音低沉清晰,“就全托付給兩位哥哥了!”
周亮的眼睛驟然爆發出駭人的光亮,像溺水的人攥住了最後一根浮木,聲音抖得不成人調:
“陽子!你……你真知道那草長在死人溝?!”
他幾乎是撲過來半步,死死抓住林陽的肩膀。
周海明目光也是一緊,瞳孔深處那點壓下去的火苗“騰”地又旺了起來。
一絲微茫的希望,此刻足以點燃絕境中全部的焦土。
然而,兩人臉上的那點激動瞬間又被凍住。
林陽接下來的話如同兜頭澆下的冰水。
不止是大雪封山的絕路,更要命的,是那無孔不入、能腐骨爛肉的奪命瘴毒!
“防毒麵具……那東西,供銷社的門市部都沒處尋摸。”
林陽語速平穩,剖析著血淋淋的現實。
“山裡的狼蟲虎豹,野豬黑瞎子,我揣著家夥,豁出去總還能拚個死活。”
“可這瘴毒……順著鼻子眼、嘴巴縫就往裡鑽,直接爛你肺腑,壞你心肝……彆說我,大羅金仙下凡也扛不住!”
周海明和周亮再次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林陽的意思很簡單——
這一去,九死一生!
而他林陽應承下這天大的乾係,等於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了周亮母親的生死線上。
老人等不及了,半個月內尋不到藥,大羅神仙也搖頭……
這份擔子,重如泰山壓頂!
周亮望著林陽年輕卻寫滿決絕的臉龐,眼淚決了堤。
這哪是求人幫忙?
分明是兄弟以命相托!
萬千重的話堵在嗓子眼,一個音節也擠不出來,隻餘下喉嚨裡哽咽滾動的悲聲。
周海明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炕櫃上,“咚”一聲悶響,震得牆皮簌簌往下掉灰渣子。
他再抬眼看向林陽時,那目光沉甸甸如同萬載磐石,帶著軍人起誓般的千鈞分量,每個字都像是用儘全身力氣從齒縫裡擠出來:
“陽子!真要有個閃失……叔和嬸子,以後就是我周海明的親爹娘!我在這裡給你立下血誓!”
林陽臉上緊繃的肌肉終於鬆弛下來,嘴角扯開一個豁達到近乎豪氣的弧度,抬手用力一捶胸口:
“中!有明哥這句話,陽子心裡就落下塊大石頭!啥生啊死的,晦氣!這買賣,我接了!走,辦正事兒,先弄那保命的防毒麵具去!”
三人即刻動身。
小吉普車廂裡空氣沉悶。
周亮整個人癱在後座,精神上的大起大落抽乾了他所有力氣,隻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急速倒退,茫茫無際的雪野。
周海明緊鎖著濃眉,指頭無意識地在蓋著厚厚羊毛軍褲的膝蓋上敲擊著,那是多年軍旅生涯刻入骨子的節奏。
林陽則斜靠在後車窗邊,閉目養神,腦子裡飛速地盤算著。
進山的行裝,死人溝的路徑圖一一展開,那致命的瘴毒,是懸在頭頂的第一把刀,必須萬無一失。
憑著周海明林業總隊長的身份,林業隊物資庫那僅有的五隻老舊防毒麵具被全數取出。
周海明臉色沉靜如水,又額外塞給林陽兩個油光發亮的新彈夾。
一小布袋沉甸甸的子彈落到掌心,壓得手腕一沉,怕有三百多發的分量。
最後,他將兩枚裹著厚厚油布的手雷,還有一件土灰色,厚重粗硬的防護服,端端正正地放到林陽懷裡。
這不是送,是托付,是信任,是把身家前程都賭上了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