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帶著一種替天行道的快意!
趁著天光尚未徹底消失,最後一點灰蒙蒙的光線還能勉強辨物,林陽的身影再次如同融入夜色的狸貓,無聲無息地折返,朝著靠山屯的方向潛行而去。
不多時,他已悄然潛至村東頭張老根那間孤零零矗立在暮色中的院牆之外。
靠近那道低矮的籬笆牆,屋裡透出的昏暗油燈光線勉強映亮了窗紙,上麵清晰地晃動著兩個糾纏拉扯般的人影。
激烈的爭吵聲壓得很低,卻清晰地從窗縫裡鑽了出來。
“兒子啊,”張老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不安和猶豫,“這……張口就要一萬塊?是不是太黑了點?”
“你統共就給村裡那些窮鬼一萬塊打發?還分個三兩回給?”
“這……這……萬一……八爺那邊急了眼,真的動了刀子怎麼辦?還有村裡那些人……”
屋裡傳來“啪嗒”一聲悶響,像是啃乾淨的骨頭被粗暴地扔在桌上的聲音。
接著是張繼生含混不清,異常蠻橫篤定的聲音,帶著酒意和極度不耐煩:
“爹!我的親爹唉!你能不能把你那膽子稍微放大那麼一指甲蓋?”
張繼生的聲音充滿了對老爹“懦弱”的鄙夷和對村民的極度輕蔑。
“八爺?八爺現在算個球?!他那邊風聲緊得跟勒脖子索似的,他敢動粗?借他倆膽子也不敢鬨出人命!”
“至於村裡那群記吃不記打的榆木疙瘩?”他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給點甜頭,撒點骨頭渣子哄著,讓他們嘗到點油腥味就夠了!”
“還指望他們真敢為了八爺那點麵子跟我玩命?做夢去吧!反正錢到了咱爺倆口袋……”
他頓了頓,灌下一大口劣質燒刀子,喉嚨裡發出咕咚一聲,聲音壓得更低些,卻透著一股難以抑製的狠勁和對暴富的貪婪:
“一萬塊!爹!這是咱們起家的本錢!翻身的機會!你沒去縣城去省城看看?多少人下海撲騰了?”
“人家一個月掙的錢,夠咱們在地裡頂著日頭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刨一年的!”
“我那些城裡的兄弟路子野著呢,就等我這本錢下鍋!隨隨便便一年折騰下來,翻幾倍都是少的!”
張老根枯樹皮般的手緊張地互相搓揉著,渾濁的老眼在油燈下閃爍不定。
兒子口中描繪的“翻倍買賣”、“下海弄潮”,他不是沒聽過。
去省城串親戚時看過那些穿喇叭褲拎錄音機的“萬元戶”,心頭也熱。
可那大城市的門檻,哪裡是那麼好踏進去的?
本錢……沒有本錢,一切都白搭!
“兒啊……”張老根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還是覺得那一萬塊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太燙手。
聲音帶著老人特有的謹慎和猶豫。
“你……要不……咱再想想?上次那八爺……後來他派那姓林的傳過話來,鬆口說最多一千塊讓咱把嘴閉上彆鬨了。”
“要不……咱就……就應了這個數?一千塊也不少……”
“爹!你又來了!!!”張繼生猛地一拍桌子,“哐當”一聲,震得油燈的火苗都跟著劇烈跳動了一下。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抑製的暴躁,以及對老父親“窩囊”的強烈不滿。
“俗話說得好!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咱家現在是啥?現在是捏著八爺這過氣老泥鰍七寸的靠山屯頭一份!”
“拿捏他這種失了勢的,還不是手拿把攥,輕輕鬆鬆的事兒?!我那些朋友急等著這錢周轉!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
張繼生“噌”地站起身來,凳子腿在泥土地上劃拉出刺耳的吱嘎聲,他嘴裡噴著濃重的酒氣:
“得了得了!跟您老說話對不上路子!我去外邊透口氣!憋屈!”
張老根那扇歪歪斜斜的破木門“吱呀”一聲被用力拉開,帶著濃重酒味和一身戾氣的張繼生低著頭,一臉煩躁和不甘地撞了出來。
林陽無聲地退後一步,身體完全隱入籬笆牆外的濃重陰影裡,眼中寒芒如同淬毒的針尖一閃而逝。
下套?
那就得講究個——願者上鉤。
院外幽深的暮色裡,一個刻意壓著嗓子,卻剛好能清晰地傳進院子裡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有沒有人過來搭把手?幫個忙?事後……十斤上好的裡脊肉,管夠!”
聲音不大,帶著急促和誘惑。話音剛落,陰影裡就響起腳步聲,不急不緩地朝著遠離村莊、通往山坳深處的方向移動過去。
“嗯?誰?!哪個在外頭?!”
張繼生醉眼朦朧,腳步頓在原地,下意識地揚著脖子朝黑黢黢的院外厲聲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