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麵色如常,仿佛隻是隨手搬了把凳子,輕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柱子麵前。
從容地接過棉襖重新披上,還順手胡亂地揉了揉柱子那頭刺蝟般的短硬頭發茬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咋樣?這下服氣了沒?還覺著你陽叔吹牛不?”
“陽……陽叔……你……你這力氣……是咋練出來的?”
柱子結結巴巴,感覺舌頭都打結了。
“俺……俺也想學!學你這大牛勁!”
虎子終於徹底回魂,聲音又急又快,帶著哭音和一種近乎崇拜的狂熱。
“學了本事,俺就能……就能掙工分,照顧好娘!往後……往後就再也沒人敢指著鼻子說俺們是沒爹的野種了!”
林陽看著兩個孩子眼中那劇烈燃燒,幾乎要灼穿黑夜的火焰,以及火焰深處那份揮之不去的自卑與委屈,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幾分。
他蹲下身,大手按在兩個孩子瘦削卻結實的肩頭,目光平視著他們年輕而滾燙的眼睛。
“孩子,我這身力氣啊,興許是老天爺看咱太窮,硬塞著賞的飯,天生的。”
“你們想照顧娘,撐起這個家,護住自個兒的臉麵……”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溫和,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就去念書!把書念明白了,橫豎撇捺識它個通透,啥事都能講個理字兒出來,將來要是有大出息,考上大學堂!”
“到那時,咱們整個小北村的老少爺們,保管敲鑼打鼓,扯著紅綢子給你們慶功!那才叫光宗耀祖!”
“學舉磨盤?”林陽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又好笑的神情。
“嗨!這身蠻牛力氣你們也學不來。甭在這歪門邪道上動心思,把這份心勁兒,都給我卯足了使進學堂裡頭去!聽見沒?”
說著這話,他的目光越過兩個小家夥毛茸茸、散發著汗味的腦袋,落在了那倚在門框上,一動不動如同剪影的白寡婦身上。
月光清冷,灶火昏黃,兩色光影在她俏麗的麵孔上交錯流淌。
那雙眼睛,早已沒有了最初的嗔怨與猜疑。
此刻隻剩下化不開的溫柔水波,以及水波深處,一種難以言明,隻有經曆過男女間最隱秘情事的人才能讀懂的期盼。
至於那兩個捧著飯盒,口水幾乎要淌出來的傻小子,此刻所有的魂兒都被桌上打開的飯盒徹底勾走了。
油亮紅赤,醬香撲鼻的鹿排骨!
還有那霸道刺鼻,滾油鮮辣,聞著就讓人口舌生津,恨不得立馬扒拉一碗飯的水煮魚!
那濃烈的辣椒油混合著魚肉特有的鮮香,帶著滾燙的熱氣撲麵而來,瞬間把他們那點可憐的抗拒和疑惑衝到了九霄雲外。
腸胃裡像是伸出了無數隻手在拚命抓撓。
林陽笑著提高聲音,故意讓屋裡的白寡婦聽清楚。
“白姐!飯菜給你擱桌上了!趁熱乎,趕緊讓倆小子乾掉它!”
“聽說他們今兒回家就吃了頓笤帚疙瘩燉肉,我特地過來瞧瞧他們的傷……”
林陽故意板著臉,目光銳利地掃過剛拿起筷子,準備衝鋒陷陣的兩個小子。
“看看這頓竹筍炒肉,到底讓他們那小豬腦子長點記性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