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從鼻腔裡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算是回應,目光銳利如刀,卻越過這漢子肩膀上的破補丁,牢牢鎖定了那被堵了大半扇門的破舊土坯工棚。
隻見工棚裡人影晃動,隱隱傳出人聲。
八爺這麼著急忙慌把他喊來,又被人圍了工棚,這事兒本身就透著十二分的古怪。
“自然認得。前兩日剛打過交道,這才隔了多久?”
林陽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算是給那漢子的回應。
他目光冷冷掃過靠山屯那幾個眼神閃爍,縮頭縮腦的後生,聲音不高不低,卻像石頭砸在凍土上:
“這場麵?又是哪路神仙架起戲台子開鑼了?唱的是哪一出鬨劇?裡頭坐著的是哪尊佛爺?”
黑臉漢子一聽,生怕林陽誤會他們是來鬨事的,急得撥浪鼓似的搖頭擺手:
“哎呦喂!陽子哥!這話可真打俺們兄弟臉上扇耳光了!您借俺們個豹子膽也不敢鬨事啊!”
他努力堆著笑,又帶了點掩飾不住的小得意:
“這回……俺們兄弟是……是陪貴客來的!好不容易才從城裡請下來一位縣裡的領導哪!”
他特意強調著“縣裡領導”四個字,下巴都往上抬了抬:
“縣裡的領導發話了,說咱們挖窯廠的這塊坡地,膠泥重得很,是頂頂好,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資源!天生就是燒青磚紅瓦的好胚子!”
黑臉漢子努力回憶著那些新鮮詞兒:
“啥叫統一規劃俺們老農不懂,反正是領導金口玉牙,板上釘釘了!”
他壓低了點聲音,湊得更近,帶著點通風報信的意味:
“領導還說啦,隻要俺們靠山屯的鄉親往後規規矩矩,彆再老想著鬨騰,提啥補償,配合縣裡工作,等這大窯廠開了窯火了,就……就招俺們靠山屯的人進廠當工人!”
說到“工人”這兩個字,那漢子的眼睛賊亮,像餓狼看見了肥肉:
“領導親口講的,這窯廠紅火起來,少說也得用三百號壯勞力!我們屯加上蓮花村,攏共六百來戶人家。到那時候……”
他挺了挺瘦巴巴,有點佝僂的胸膛,語氣帶著點莫名的優越:
“挑誰進廠,那還不是俺們屯裡乾部說了算?誰家勞力足,能扛麻袋,敢鑽窯洞,誰就能來!”
“那些個家裡隻剩婆娘娃子的瘸腿戶,幾輩子打光棍連老丈人家門朝哪開都不知道的,就隻能乾瞪眼,淌哈喇子嘍……”
林陽懶得再聽他唾沫橫飛地扯那些不切實際的許諾和挑撥離間的廢話,這人的心思連工棚門上剝落的泥巴都不如,太顯眼。
他直接抬手,像刀切蘿卜一樣截斷了對方的絮叨:“成了,揀乾的說!”
他敏銳地抓住了最關鍵的訊息。
縣裡有人直接插手了!
還不是以前打點過的熟麵孔!
八爺在縣裡經營多年,人麵應該熟得很,這新冒出來的趙主任是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靠山屯這幫沒腦子的,十成十是被推出來當炮灰,打前站的馬前卒。
真正難對付的閻王在棚子裡坐著呢!
林陽心底的警鈴徹底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