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過後的日頭毒得像要把人烤化。
林晚星剛把油井房的帆布重新捆好，就聽見院門外傳來熟悉的驢車聲。那驢蹄子踏在沙地上的“嗒嗒“聲，跟她記憶裡無數次父親來催債時的節奏一模一樣。
她心裡咯噔一下，把念念往帆布堆裡藏得更深了些。小家夥被沙暴嚇得還沒緩過勁，此刻正攥著半塊沙棘果乾，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她。
“藏好，彆出聲。“林晚星捏了捏女兒的小手，轉身抓起牆角那根磨尖的胡楊木棍。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父林老實背著個褡裳走進來，身後跟著她那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弟弟林強。
林強才十七歲，卻已經長到一米八，一身橫肉，看見林晚星就嗤笑：“喲，還沒死呢？“
林晚星的手緊了緊木棍：“你們來乾什麼？“
“乾什麼？“林父把褡裳往地上一摔，嗆人的旱煙味混著汗味撲過來，“趙家剛才派人來說了，你要是再不交地契，他們就直接去法院告我們全家！你想害死你弟弟嗎？“
“地契是我的，跟你們沒關係。“林晚星往後退了半步，擋在藏著念念的帆布堆前，“當初爺爺說了，這地傳女不傳男。“
“老東西的話你也信？“林強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往她懷裡抓，“少廢話，趕緊把地契交出來！我還等著拿錢去買摩托車呢！“
“滾開！“林晚星一棍打在他手背上，打得他嗷嗷叫。
“反了你了！“林父氣得臉紅脖子粗，撿起地上的胡楊枝就往她身上抽，“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為了塊破地連娘家都不要了？你弟娶不上媳婦，你能安心？“
樹枝抽在胳膊上，火辣辣地疼。林晚星死死咬著牙不吭聲，目光像淬了火的釘子釘在林父臉上：“我女兒還在這兒，你們要鬨出去鬨。“
“女兒？“林強突然笑了，賊眉鼠眼地往四周瞟，“就是那個早產生下來的病秧子？我看趙家說得對，早死早超生，省得拖累人。“
這話像刀子紮進林晚星的心臟。她猛地撲過去，手裡的木棍帶著風聲砸向林強的腦袋：“你再說一遍！“
林強早有防備，側身躲開，反手就把她推倒在地。沙地上的碎石子硌得她後背生疼，剛愈合的刀口像是又裂開了。
“姐，你跟我裝什麼橫？“林強踩著她的手腕，居高臨下地啐了口唾沫，“我告訴你，今天這地契我們拿定了！“他眼珠一轉，突然看向帆布堆，“那小雜種是不是藏那兒了？“
林晚星的心臟驟然停跳。
林強一把扯開帆布，露出裡麵裹著念念的小被子。小家夥被嚇得渾身一顫，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
“彆嚇著她！“林晚星嘶吼著想去抱，卻被林強一腳踩在胸口，疼得她眼前發黑。
“哭？讓她哭！“林強獰笑著抓起念念的繈褓，“聽說這丫頭連奶都不會吃？我看就是個討債鬼......“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把繈褓往地上一扔！
那藍底白花的小被子像斷線的風箏，“啪“地砸在沙地上，滾出半米遠。念念的哭聲卡在喉嚨裡，小臉瞬間憋得通紅。
“念念！“
林晚星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仿佛都衝上了頭頂。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理智，用儘全身力氣推開林強，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把女兒抱起來。
小家夥的額角磕在石頭上，滲出血珠，閉著眼睛發出小貓似的嗚咽。
“林強！我殺了你！“
林晚星的聲音淒厲得不像人聲。她抱著念念，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狼撲向林強，張嘴就咬在他的胳膊上。
“啊——！“林強疼得慘叫，掄起拳頭就往她背上砸，“瘋女人！你他媽瘋了！“
拳頭一下下砸在背上，林晚星卻像感覺不到疼，死死咬著不鬆口，直到嘗到血腥味才猛地鬆嘴，一口唾沫啐在他臉上：“這是你欠我女兒的！“
“反了！真是反了！“林父氣得渾身發抖，抓起地上的石頭就往她頭上砸，“養你不如養條狗！今天我就打死你這個不孝女！“
石頭帶著風聲砸過來，林晚星下意識地把念念護在懷裡，閉上眼睛等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落下。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伴隨著林父的慘叫。
林晚星睜開眼，看見牧雲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麵前，手裡的獵槍槍管還抵著林父的手腕，林父手裡的石頭已經掉在地上。
“牧、牧雲？“林父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掙紮——這護林員看著沉默寡言，手裡的槍可是真家夥。
牧雲的臉冷得像結了冰，眼神掃過林晚星背上的腳印，又落在念念額角的血跡上，最後定格在林強流血的胳膊上。
“欺負女人孩子，算什麼東西？“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崩地裂的氣勢。林強被他看得一哆嗦，往後退了兩步：“關、關你屁事......“
“紅柳村的規矩，“牧雲緩緩舉起獵槍，槍口對準林強的腳邊，“外人欺負村民，我管。家裡人作孽，我更管。“
“砰！“
一聲槍響，子彈擦著林強的褲腳鑽進沙地裡，濺起一串沙礫。
林強嚇得“媽呀“一聲癱在地上，褲腿瞬間濕了一片。
林父也嚇得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牧雲這才收回槍，彎腰扶起林晚星，目光落在她懷裡的念念身上，眉頭皺了皺：“孩子受傷了，先處理傷口。“
他的指尖無意中碰到林晚星的後背，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後背怎麼了？“牧雲的聲音沉了沉。
林晚星搖搖頭：“沒事......“
“我看看。“牧雲不由分說地撩起她的衣角，露出一片青紫的腳印，還有幾道滲血的檁子。他的眼神暗了暗，轉身看向還癱在地上的林父和林強。
“滾。“
一個字，像冰錐砸在地上。
林父哪還敢停留，連滾帶爬地拉起林強就往外跑，驢車都忘了趕。林強一邊跑一邊喊：“爸！我們去找趙家！讓趙老四收拾他們！“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胡楊林的方向。
油井房裡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念念壓抑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