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胡楊林刮起“妖風“，卷著沙礫打在油井房的鐵皮頂上，劈啪作響像在放鞭炮。
林晚星被這動靜驚醒時，懷裡的念念正在發燙。
小家夥的小臉燒得通紅，呼吸粗重得像個破舊的風箱，睫毛上掛著冷汗，一抽一抽地哼唧。林晚星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指尖像觸到了火炭，嚇得心臟驟停——這熱度比上次溶血時還要嚇人。
“念念？念念醒醒......“她拍著女兒的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係統警報：目標體溫40.2℃，疑似急性肺炎，需立即醫療乾預！】
冰冷的機械音砸在林晚星腦子裡。肺炎？在紅柳村這地方，新生兒得肺炎就是鬼門關裡走一遭！她抓起那件打滿補丁的棉襖裹住念念，又把僅存的三粒棉籽塞進貼胸的口袋，瘋了似的衝出油井房。
淩晨的沙漠冷得像冰窖，沙礫鑽進單薄的布鞋，割得腳底生疼。她顧不上這些，抱著念念往鄉醫院的方向狂奔，嘴裡不停念叨：“念念挺住，媽媽這就帶你去看醫生......“
鄉醫院的鐵門緊閉著，傳達室的燈還亮著。林晚星拚命拍門，手掌拍得通紅：“李醫生！李醫生在嗎？救救我的孩子！“
裡麵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半晌，傳達室的小窗拉開，露出張睡眼惺忪的臉：“誰啊？大半夜的......“
“是我，林晚星！我女兒燒得快不行了，求你開門！“林晚星把念念往窗口遞了遞，小家夥的哭聲已經微弱得像小貓叫。
那保安看清是她，臉色瞬間變了，“哐當“一聲關上小窗：“沒有李醫生的話，我不能開門！“
“他在哪？我去找他！“林晚星的指甲摳進鐵門的欄杆，鐵鏽嵌進肉裡，“我女兒快不行了，你開門啊！“
“彆敲了！“保安在裡麵喊，聲音發虛，“李醫生早就被趙老板接走了，今晚沒人值班！“
趙老板？趙老四！
林晚星渾身一涼，像被兜頭澆了桶冰水。她怎麼忘了，這鄉醫院的設備都是趙家捐的，院長見了趙老四都得點頭哈腰。他們早就布好局了，就是要困死她們母女！
“讓開！“她後退兩步，猛地用肩膀去撞鐵門。鐵鏽刮破了棉襖，露出裡麵的棉絮，可那扇門紋絲不動。
念念在懷裡突然抽搐了一下，小臉白得像紙。
林晚星的眼淚洶湧而出，她“噗通“一聲跪在鐵門前，對著傳達室的方向重重磕頭：“我求你了！放我們進去吧！我給你磕頭了！“
額頭撞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一下，兩下，三下......血順著發際線流下來，糊住了眼睛。
傳達室的燈突然滅了。
無論她怎麼喊，怎麼磕頭，裡麵再也沒了動靜。
風越來越大，卷起的沙礫打在臉上生疼。林晚星抱著念念癱坐在地上，看著緊閉的鐵門，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絕望。
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女兒死嗎？
【係統提示：檢測到宿主強烈求生意誌，觸發緊急醫療通道。掃描到三公裡外有私人診所，醫生具備兒科診療資質。】
林晚星猛地抬起頭，血糊的眼睛裡亮起一絲光：“地址！快給我地址！“
【目標位置：紅柳村東頭，老磨坊旁王寡婦家。】
王寡婦？那個據說丈夫死在沙漠裡，自己偷偷學過接生的女人？
林晚星顧不上多想，抱著念念轉身就往村東頭跑。腳底的血泡磨破了，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暗紅的腳印，她卻感覺不到疼，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老磨坊早就廢棄了，旁邊的土坯房亮著盞昏黃的油燈。林晚星衝過去拍門，門板是用胡楊木做的，拍上去“咚咚“響。
“誰啊？“裡麵傳來個沙啞的女聲。
“王嬸！是我林晚星！求你救救我女兒！“
門“吱呀“一聲開了，王寡婦穿著件打補丁的棉襖，看見她滿臉是血的樣子，嚇了一跳：“我的娘！這是咋了？“
“孩子燒得厲害，鄉醫院不讓進......“林晚星語無倫次地把念念遞過去。
王寡婦趕緊接過孩子，摸了摸額頭，臉色也變了：“這燒得太邪乎了......我這點本事怕是......“
“王嬸！“林晚星抓住她的手，指甲幾乎嵌進對方肉裡，“你一定有辦法的！我給你錢，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她翻遍口袋，隻摸出皺巴巴的五塊錢，那是她賣沙棘果攢的。
王寡婦看著那五塊錢，又看了看懷裡燒得迷迷糊糊的孩子，歎了口氣：“不是錢的事......趙家的人下午來過，說誰敢給你家丫頭看病，就拆了誰的房子......“
又是趙家！
林晚星的手無力地垂下，五塊錢飄落在地上。她看著王寡婦懷裡的念念，小家夥的呼吸越來越弱，嘴唇開始發紫。
“王嬸，“她突然跪下來，這次沒有磕頭，隻是挺直了背，眼睛死死盯著對方，“我知道你男人是怎麼死的。八年前在胡楊林找水源，被趙家的人推下陡坡，對外說是迷路失蹤，對不對？“
王寡婦的臉“唰“地白了，手裡的油燈差點掉在地上：“你......你怎麼知道？“
“我爺爺當年親眼看見了，沒敢說。“林晚星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他說你男人最後念叨的，是想給你蓋間不漏風的房子。“
王寡婦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抱著念念的手開始發抖。
“趙家人欠你的，欠我爺爺的，現在又想欠我女兒的。“林晚星慢慢站起來，目光像淬了火的鋼，“你要是怕，我現在就走。但你記住，今天你見死不救，晚上睡不睡得安穩？“
風聲從磨坊的破窗鑽進來，嗚嗚地像在哭。
王寡婦看著懷裡的孩子，又看了看林晚星滲血的額頭，突然咬了咬牙：“進來！把門插上！“
診所就在裡屋，擺著張掉漆的木桌，上麵放著幾瓶青黴素和聽診器。王寡婦把念念放在鋪著白布的桌上，顫抖著拿起聽診器：“丫頭你挺住，嬸子儘力......“
聽診器剛放在念念胸口，院門外突然傳來狗叫聲，緊接著是粗暴的砸門聲。
“王寡婦！開門！趙老板知道你藏了人！“
是趙家的打手！
王寡婦手裡的聽診器“當啷“掉在地上，臉色慘白：“他們......他們怎麼來了？“
林晚星衝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院門外站著四個壯漢，手裡拿著撬棍，為首的正是趙虎。
“走後門！“王寡婦突然反應過來，拉著林晚星就往後院跑，“快！我這有個地窖！“
後院堆著柴火，地窖口藏在柴火堆後麵。王寡婦掀開木板：“進去躲著！不到天亮彆出來！“
林晚星抱著念念跳下去，地窖裡又黑又潮，彌漫著土豆的味道。她剛想讓王寡婦一起下來，就聽見前院的門被踹開的聲音。
“搜！給我仔細搜！“趙虎的吼聲傳來。
“彆管我！“王寡婦把木板蓋好，聲音帶著哭腔，“照顧好娃......“
地窖外傳來打鬥聲和王寡婦的尖叫，接著是翻箱倒櫃的響動。林晚星死死捂住念念的嘴，眼淚無聲地往下掉。
她聽見趙虎罵罵咧咧：“人呢？藏哪了？不說把你這破房子拆了！“
“我不知道......她早就跑了......“王寡婦的聲音斷斷續續。
“放屁！給我打！“
悶響和慘叫透過木板傳下來，像重錘砸在林晚星心上。她抱著懷裡滾燙的念念，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大腿，疼得渾身發抖，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動靜漸漸小了。
“虎哥，找不到人，會不會跑了？“
“媽的！算她跑得快！“趙虎的聲音越來越遠，“回去告訴老板，讓他放心，這娘們跑不遠！“
腳步聲消失後，地窖裡死一般寂靜。
林晚星抱著念念縮在角落裡，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敢慢慢推開木板。
後院的柴火被翻得亂七八糟，王寡婦躺在地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流著血。看見林晚星出來，她勉強笑了笑：“走......快走......“
林晚星衝過去扶起她：“王嬸！你怎麼樣？“
“彆管我......“王寡婦從懷裡掏出張紙條塞進她手裡，“這是......市醫院張醫生的地址......他是我男人的戰友......會幫你的......“
林晚星看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麵的字跡被血染紅了一角。她把身上那件最厚的棉襖脫下來蓋在王寡婦身上，又深深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謝，我林晚星要是能活下來，一定報答你。“
抱著依舊滾燙的念念，她最後看了眼那間破舊的土坯房，轉身鑽進了晨霧中的胡楊林。
陽光刺破雲層時，她終於走到了村口的公路邊。攔了三輛拖拉機，司機一看見她懷裡的孩子和她滿身的血，都擺擺手加速開走了——肯定是趙家打過招呼。
念念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小身體軟得像沒有骨頭。
林晚星抱著女兒坐在路邊的胡楊樹下，看著遠處揚起的塵土，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
難道真的走不出紅柳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