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把最後一捆棉柴搬進新倉庫時，天邊正滾過悶雷。合作社的鐵皮屋頂被雨水敲得咚咚響，王二柱在調試新到的織布機，齒輪轉動的哢嗒聲混著雨聲，倒有了幾分安穩的意思。
“晚星姐，這是縣裡寄來的包裹。“張寡婦抱著念念走進來，手裡舉著個牛皮紙信封，“收件人寫的是你，寄件人......沒寫名字。“
林晚星擦了擦手上的機油，拆開信封的瞬間，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掉了出來。最大麵額是五十，最小的是一塊，邊緣都磨得起了毛，顯然是在零錢罐裡攢了很久。
信封裡還有張紙條，字跡歪歪扭扭，墨水洇了好幾處：
“姐，這是我打零工攢的，先還一部分。剩下的我會慢慢還。“
沒有署名，但林晚星一眼就認出是林強的字。那個從小被父母寵壞的弟弟，那個把父親的養老錢扔進賭場的渾蛋，那個在她最艱難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懦夫。
她捏著鈔票的手指突然收緊，紙角硌進掌心。雨水順著屋簷淌下來，在地麵積成小水窪，映著她冷下去的臉。
“這混小子還有臉寄錢？“王二柱啐了口唾沫，織布機的踏板被他踩得咯吱響，“當初要不是他賭錢，叔能中風？你能被高利貸追著跑？“
張寡婦把念念往懷裡緊了緊：“孩子還小，或許......或許是真知道錯了。“
林晚星沒說話。她想起父親在醫院拉著她的手流淚的樣子，想起高利貸上門時林強跳後窗逃跑的背影，想起自己為了還那筆債，在沙漠裡挖甘草挖到指甲出血。
悔悟？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比趙曼妮的謊言還廉價。
倉庫門被風撞開時，沒人注意到門口縮著個身影。林強站在雨裡，工裝褲的膝蓋處磨破了洞，露出結痂的傷口。他手裡攥著個塑料袋，裡麵裝著兩盒最便宜的降壓藥——是給住院的父親買的。
剛才在窗外，他聽見了王二柱的話。那些話像冰雹，砸得他肩膀直顫。他知道自己沒資格求原諒，可看到合作社重建的新聞時，看到姐姐抱著孩子在直播間裡強撐著笑時，他揣著攢了三個月的工錢，還是沒忍住回來了。
“姐。“
他的聲音在雨聲裡發飄，像根隨時會斷的線。林晚星回頭的瞬間，他“咚“地跪了下去，膝蓋砸在水泥地上的聲音悶得人心慌。
“你起來。“林晚星的聲音冷得像冰，手裡的鈔票被捏成一團。
林強沒動，額頭抵著地麵，後背的脊梁骨卻挺得筆直：“我不起來。“他從懷裡掏出張欠條，是高利貸的還款憑證，上麵的金額被紅筆劃掉了大半，“我在工地扛鋼管，晚上去夜市收攤，這是這個月還的......“
“誰要你還了？“林晚星突然提高聲音，嚇得念念往張寡婦懷裡縮了縮，“當初你跑的時候怎麼不想著還？我被趙曼妮堵在沙漠裡的時候，你在哪？“
她的話像鞭子，一下下抽在林強背上。他的肩膀開始發抖，眼淚混著雨水砸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我知道錯了姐......我不是人......“
“我爸中風那天，你在賭場贏了錢，還跟人吹噓你姐能扛事。“林晚星一步步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人？也會累？也會被壓垮？“
林強猛地抬起頭，臉上全是泥和淚：“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抓著林晚星的褲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所以我要贖罪！姐，讓我留下吧，我去守林子，去護胡楊，像爺爺當年那樣......“
提到爺爺，林晚星的動作頓住了。她想起小時候，爺爺總牽著她和林強的手在胡楊林裡走，教他們辨認哪棵樹結了種子，哪片林子藏著野兔。那時候林強還不是現在這樣，會把最甜的沙棘果塞給她，會笨拙地幫她驅趕蚊蟲。
是什麼時候變的呢？是父親總說“你是弟弟，姐姐該讓著你“的時候？還是他第一次從賭場贏回錢，被村裡的混混吹捧的時候？
【係統提示：檢測到林強心率穩定，語言真實性98%。建議給予觀察機會，胡楊林防護需人手。】
麵板在眼前閃了閃。林晚星看著地上跪著的人，他的手背上還有未愈合的燙傷——是在工地搬鋼筋時被焊花燙的。這雙手，曾經隻會抓牌和打遊戲。
“起來。“她的聲音軟了些，卻依舊帶著冷意，“守林子不是說著玩的，要爬沙丘，要防沙暴，要跟偷砍樹的人拚命。“
林強立刻站起來，膝蓋處的傷口因為剛才的撞擊裂開了，血珠順著褲腿往下淌，他卻像沒感覺：“我不怕！再苦再累我都能扛！“
“你說了不算。“林晚星把那袋降壓藥扔給他，“去醫院看爸，然後......“她看向倉庫外正在給新樹苗澆水的牧雲，“去跟著牧雲巡林。他讓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少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