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公文車停在合作社門口時，林晚星正在給胡楊苗搭防曬網。米白色的公文袋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遞到她手裡時，紙頁邊緣還帶著油墨的溫度——“綠洲集團賠償紅柳村生態損失費200萬元，於判決生效後7日內支付“。
“林主任，簽字吧。“法警的聲音帶著公事公辦的冷硬，卻掩不住眼底的驚訝。誰也沒想到，這個被開發商視為“沙漠棄地“的村子，真能從上市公司手裡討回公道。
林晚星的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去法院的樣子。她抱著剛滿月的念念，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外套，在立案大廳的角落等了整整一天，連法官的麵都沒見到。當時的趙曼妮站在走廊儘頭，對著她的背影嗤笑：“告到死，你也拿不到一分錢。“
筆尖落下，“林晚星“三個字簽得力透紙背。
“錢什麼時候到賬？“林強湊過來，手裡還攥著巡林用的砍刀，刀鞘上的胡楊紋被磨得發亮。他比誰都清楚這筆錢的分量——足夠買二十車樹苗，夠全村人吃兩年的。
“下周。“法警收起簽好的回執，“綠洲集團賬戶被凍結了，這筆錢是優先賠付的，跑不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半天就傳遍了紅柳村。王二柱媳婦提著剛蒸的花卷衝進合作社，麵團還沾在手上：“晚星姐，這錢真能拿到？“老李頭拄著拐杖，把藏在炕洞裡的存折掏出來，顫巍巍地問：“能存進銀行不？彆又飛了......“
林晚星把公文袋拍在石桌上，陽光透過袋口照在“200萬“的數字上，刺得人眼睛發酸：“一分都不會少。“她指著倉庫牆上的規劃圖，那裡用紅筆圈出塊空地，“我打算在這兒建個胡楊研究院，請專家來研究怎麼讓林子長得更壯，怎麼讓沙漠再往後退退。“
“研究院？“林強撓了撓頭，“那是啥？能比咱老法子管用？“
“老法子要守，新法子也要學。“林晚星從帆布包裡掏出本《荒漠植物培育學》，書頁裡夾著片胡楊葉標本，“爺爺那時候守林子靠看天，咱們得靠技術。“
這話讓老李頭直點頭：“對！當年你爺爺總說，胡楊也得與時俱進。“他突然往規劃圖上指，“就建在老井旁邊吧，那兒有水，方便。“
提到老井，林晚星的眼神沉了沉。父親臨終前沒說完的“井“和“賬本“，至今是個謎。上次特大沙塵暴後，林強在井壁上發現個暗格，裡麵隻有半本被水泡爛的筆記本，字跡模糊得認不出。
【係統提示：檢測到老井周邊土壤存在異常金屬反應，與綠洲集團廢料成分吻合。】
麵板彈出的提示讓她心裡發緊。難道開發商當年不僅往暗河排廢料，還在老井裡藏了東西？
賠償款到賬那天，縣銀行的行長親自帶著押運車來的。二十個紅色的箱子在合作社門口排開，打開時，嶄新的人民幣像磚一樣碼著，反射的光讓村民們直揉眼睛。
“點清楚。“行長遞過點鈔機，額頭上的汗珠子滾進領子裡——他這輩子都沒見過村民們用鋤頭、鐵鍬“護衛“現金的場麵。
林晚星沒讓點。她讓牧雲把箱子搬進倉庫，鎖上三把不同的鎖，鑰匙分彆交給老李頭、張寡婦和林強：“要動這筆錢，得咱們四個都同意。“
消息傳到縣城，有人眼紅了。鎮政府派人來說想“代管“，被林晚星懟回去：“法院判決寫得明白，專款用於生態修複，鎮裡想插手，讓法官來跟我說。“有人匿名舉報她“私吞公款“，紀檢委的人來查了三天，最後在村民們送來的感謝信上簽了字：“紅柳村賬目清晰，民心可用。“
研究院的地基打好那天，來了個戴眼鏡的教授，是“沙漠胡楊“推薦的植物學專家，姓周。他蹲在老井邊，用洛陽鏟往下鑽了半米，提起的泥土裡混著些銀色的碎屑。
“這是什麼？“林晚星盯著碎屑，胸口的胡楊之心微微發燙。
周教授捏起一點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突然變了：“是鉛鋅礦的尾渣，有劇毒。“他往井裡看了眼，井繩上的青苔泛著不正常的黑綠色，“這口井的水，早就不能喝了吧？“
林晚星的心猛地揪緊。難怪父親臨終前總念叨井的事，難怪趙家當年死活要占老井周邊的地——他們不僅往這裡排廢料，還可能在底下藏了礦渣，想毀掉紅柳村的水源！
“周教授，能測出來這些尾渣是哪年的嗎？“
“至少五年了。“周教授拿出檢測儀，屏幕上的數值跳得嚇人，“長期滲透下去，周邊三公裡的土壤都會被汙染，胡楊林......“
他的話沒說完，但誰都懂。林晚星突然想起趙衛東在監獄裡寄來的那張照片，他舉著的紙條上寫“井是鑰匙“——原來不是指賬本，是指這口藏著劇毒的井！
【係統警報：檢測到老井井底存在大型密封容器，疑似儲存大量礦渣及有害廢料。】
麵板上的紅點在井底位置瘋狂閃爍。林晚星攥緊拳頭，指節泛白。開發商賠償的200萬，看來剛夠清理這口井的——這哪是賠償，分明是把爛攤子甩給了紅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