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至淳萬沒想到,申氏瘋了兩年,馮氏竟然還有本事讓她恢複清明。
心中頓時大亂。
怎麼辦?
雖然申氏什麼都不知道,但馮氏既然能幫她祛毒,顯然知道她中了毒,回頭追查起來,說不定就拔出蘿卜帶出泥,牽扯到他身上。
想到這,他狠狠剜了一眼駱儀菀。
要不是這蠢婦自作主張,將申氏院裡的金茶花搬出來顯擺,怎會惹出這等禍事!
駱儀菀這回是真的犯暈。
申氏竟然清醒了?
天哪!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隻是禁不住母親請求,答應幫駱儀萱一把而已,怎麼好事沒成,禍事反而臨頭了?
馮清歲知申氏瘋了兩年,對朝政更迭之事定然不了解,便簡單和她說了一下如今的朝局。
末了,道:“方才我娘和駱七小姐站在這盆金茶花旁邊賞花,你突然衝出來,差點將她們撞進湖裡,我見你似是中了毒,便設法為你祛了一下毒。”
申氏聽罷,問道:“王爺可在這裡?”
馮清歲朝紀長卿方向抬了抬下頜:“那位便是。”
申氏當即轉過身來,伏身跪下。
“臣婦拜見王爺,請王爺為臣婦一家三口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滿湖皆驚。
主持公道?
什麼公道?
莫非前尚國公府世子及世孫之死,申氏之瘋,另有內情?
尚至淳心跳驟然加速。
“王爺,臣長嫂瘋癲多年,時好時壞,好時看著跟常人一般,但說的也都是譫語,還請王爺明鑒,勿將人力物力浪費在長嫂的譫語上。”
駱儀菀附和:“沒錯,大嫂每次能夠正常言語,都說大哥和侄子是被人害死的,她也被人時刻緊盯,初時我們信以為真,還費心費力探尋過,後麵才發現她都是胡言。”
她說完掃了眼伺候申氏的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婆子齊齊點頭:“大夫人不光會胡言亂語,還會突然抓人,馮夫人您最好站遠一點。”
申氏冷笑:“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你們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她說完從地麵站起,轉身抓住那棵金茶花主乾,用力往上拔,似要將其拔起。
但盆土厚重,她用儘力氣,樹身也紋絲不動。
五花上前道:“夫人,讓我來吧。”
申氏扭頭看了她一眼,鬆開雙手,退後幾步。
五花兩手抓著樹乾,稍一用力,便連盆提了起來。
申氏擰眉:“得把盆去掉才行。”
五花聞言,抬起右腳,對準花盆一角,踹了一腳,而後轉到另一個角,又踹了一腳。
等四個角都踹完,花盆“哐當”一聲墜落地上。
申氏示意她:“把樹平放到地麵上。”
五花照做。
她特地把樹根對準申氏。
馮清歲看了一眼,發現樹根底部似乎裹了麻布一樣的東西。
申氏伸手扒開撕開樹根,一點點把麻布裹著的那團東西挖出來,而後放到地上,小心翼翼拆開。
一絲腐爛臭味鑽入眾人鼻腔。
眾賓客微微擰眉,但沒人說什麼,全都屏息凝氣,目不轉睛看著申氏動作。
隻見麻布裡麵,還有一層絲質布料。
申氏繼續往下拆。
絲質布料下麵還有油紙。
拆了一層又一層後,裡麵包裹的東西終於現於天日之下。
是一具小小的屍骸。
眾賓客悚然大驚。
“花盆裡怎麼會有屍骸?誰的屍骸?”
“該不會是她兒子的吧?她兒子好像沒滿周歲就夭折了。”
“那位小世孫?天哪……”
申氏雙手微微顫抖,眼裡噙滿淚水,她抬手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才哽咽道:
“這是我兒子尚宸,世子去寺裡看茶花,被毒蜂蟄死半個月後,宸兒哭鬨不止,抽搐昏迷,府醫給他開了安神藥,宸兒不但不見好,還愈發嚴重。”
“宸兒的奶娘說可能是被驚了魂,得叫魂才行,我帶著宸兒的衣物去世子的靈堂招魂,回來宸兒就沒了氣。”
“當時我便暈了過去。”
“醒來頭痛欲裂,腦子昏昏沉沉,許多事都想不起來,我隻當是心神大傷的緣故。”
“直到我為宸兒洗身,觸及宸兒囟門,發現囟門處的頭皮比旁處要略高一些,像是腫了起來。”
“剛要看個究竟,發現屋裡人都盯著我,我此前不曾聽奶娘說起宸兒頭皮有異,心中起疑,便尋個借口支開她們,單獨察看。”
“這一看,竟看到宸兒囟門的頭皮那裡有三個針眼,往下按壓甚至能摸到一點點,我的宸兒,是被人害死的!”
“我怒急攻心,又暈了過去,醒來想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是誰,又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世子和宸兒。”
“意識到自己可能被人下了毒,我當時便想抱著宸兒離開國公府。”
“但我的院外突然多了幾個粗使婆子。”
“世子年十五,老夫人便病亡,國公爺讓莊姨娘管了幾年府務,直到世子成親,才將府務交到我手上。”
“我和世子因茶花結緣,從西南遠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剛進國公府沒有大動乾戈。”
“莊姨娘先前安排的人手都還算儘責,我進府沒多久就懷上了,孕吐厲害,顧不得太多,差不多還是用著府裡原來的人。”
“到了生死存亡之時,發現自己連院子都出不去,才知自己何等愚蠢。”
“娘家遠在西南,院外有人把守,院內又有奸賊,我連自己帶來的陪嫁都不敢信,隻能裝瘋賣傻,整日抱著宸兒屍身,不讓任何人進我房間。”
“本來還擔心瞞不過去,沒想到他們給我下的,正好是會瘋癲的毒,歪打正著。”
“我不知道毒是怎麼下的,又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就趁著夜深人靜,院內外的人都沉睡之際,把宸兒層層包裹,藏到金茶花花盆裡。”
“然後把先前世子埋在院裡茶樹下當糞肥的羊骨挖出來,放到房裡炭盆裡,倒了桐油,燒得隻剩些許骨殖,又把宸兒的衣服、我的被褥也都拿過來燒了。”
“火光衝天,滿屋子人都過來撲火,我大喊大叫,鬨著要跟宸兒一起去,她們按住我,給我灌了藥。”
“等我再次醒來,除了那盆金茶花,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國公府的人以為她發瘋把宸兒火化了,然後把金茶花當成了宸兒,連夜裡睡覺也要挨著花盆睡,倒是不曾想到,宸兒就在花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