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9的宿舍很小。
進門右手邊貼牆一張窄小的鐵架木板床,鋪著漿洗得發硬的藍白條紋床單,一張薄軍綠棉被疊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塊。
正對著門是一扇漆色剝落、糊著舊報紙擋風的木框窗,窗玻璃蒙著經年的水汽和油膩,將窗外京城沉沉的暮色濾成一片混沌的灰黃。
左手邊靠牆立著一個掉漆的深黃色木櫃,櫃門關不嚴實,露出一條黑黢黢的縫。
牆角戳著個搪瓷斑駁的洗臉架,上麵擱著一個同樣布滿磕痕的白搪瓷臉盆,盆底殘留著沒倒乾淨的水漬,旁邊掛著一條半舊的灰色毛巾。
空氣凝滯,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和淡淡的石灰粉味。
頭頂那盞懸著的十五瓦白熾燈泡,光線昏黃黯淡,努力驅散著角落的陰影,卻把整個空間映照得更加壓抑、冷清。
李建國站在門口,沒進來,隻把手裡拎著的齊雲那個鼓囊囊的蛇皮袋放在門內地上。
“齊雲同誌,就這兒了。條件簡陋,暫時委屈一下。”
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有點悶,“一會兒食堂會有人送飯過來。
吃了飯就抓緊休息,什麼都彆多想。
明天一早,我再帶你去辦具體手續,領證件和配給。”
齊雲點點頭:“明白,辛苦李同誌了。”
李建國沒再多言,轉身離開。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裡回蕩了幾下,很快消失。
齊雲走到床邊坐下,硬邦邦的木板硌著大腿。
他想起剛才地下檔案室裡,那位主任眼中倏忽即逝的銀輝,那直刺腦髓的冰冷質問。
對此倒是在意料之中。
若749局真就隻是問幾句、簽個字便信了你,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前世有句話,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但他接觸749下來,鐘衛國,趙嶽......
專業二字,是齊雲對這個龐大機構最深的印象。
“哎,加入就加入了,後麵就隻能小心行事了,往好的方麵想,工作的事情也算是解決了,不過隻是一個編外,但玄璣老道都要半年考校,何況此地?”
就在這時,幾下克製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齊雲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個五十多歲的大媽,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一絲不苟的髻,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手裡端著一個搪瓷托盤,上麵放著一個大海碗,碗裡是堆得冒尖、油光鋥亮的手擀麵條,深棕色的炸醬裹著粗細均勻的肉丁,散發著濃鬱的醬香和肉香。
旁邊一個小碟子裡碼著翠綠的黃瓜絲和焯過水的黃豆芽,還有一小碟油潑辣子,一小碟切得細碎的臘八蒜。
另一隻小碗裡是麵湯,飄著幾粒蔥花。
大媽把托盤往前一遞,眼皮都沒抬一下,更沒說話。
齊雲趕緊接過:“謝謝。”
大媽依舊沉默,微微側身讓開門口,卻並不離開,就那麼垂手站在門外昏暗的光線裡,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等著收碗。
齊雲把托盤放在屋裡唯一那張掉漆的小方桌上,坐下。
麵條勁道,炸醬鹹鮮微甜,肉丁肥瘦相間,嚼著滿口生香。黃瓜絲和豆芽的清爽恰到好處地解了膩。
他吃得很快,風卷殘雲,醬汁沾了點嘴角也渾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