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莊村口,巨大的一團篝火,在空地炸開衝天光柱。
火星如金蝶逆飛,撞碎沉沉的夜幕。
莊子從未有過這般潑天喧騰。
泥地被踩得喧騰如沸,幾十張粗木桌凳擠挨排開,桌上是往年過年也難見的油亮肥雞、整扇肋排、大盆燉肉,粗陶碗裡濁酒晃蕩,映著火光,映著每一張漲紅的臉膛。
肉香、酒氣、柴煙、汗味,擰成一股粗野滾燙的活氣,直衝霄漢。
娃娃們早忘了爹娘拘束,舉著油滋滋的肉骨滿場瘋跑尖叫。
漢子們敞著懷,黝黑的胸膛起伏,酒碗撞得山響,吼著不成調的鄉野小曲。
婆娘們眼角笑出淚花,忙著添肉篩酒,不時偷塞一塊好肉進自家娃兒嘴裡。
火舌舔舐夜空,將一張張飽經風霜、刻滿愁苦的臉映得通紅發亮,仿佛燒儘了往日的陰霾。
篝火正對村口,那席麵最為敞亮尊貴。
玄清道長端坐主位,青灰道袍纖塵不染,火光落在他清臒的臉上,眉眼間蘊著溫潤笑意。
齊雲坐其左手次席。
老族長宋老栓緊挨著玄清右手,一張老臉笑成了風乾的秋菊,褶子都舒展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玄清道爺是真的來了。
而且還率領這王家莊和他們莊子的人,一舉將黑風寨掃平。
從其山寨之中搬運出來酒肉糧食,即便分一半給到王家莊,也能讓他們過得一個富庶無比的大年!
他端著酒碗的手微微發抖,渾濁的老眼映著跳躍的火焰,口中不住地喃喃:“世事難料…真世事難料哇!”
那壓在心頭、預備冬日進山自絕的磨盤巨石,此刻已化作這滿場肉香酒氣,飄散無蹤。
王大山和宋老三,臉上還帶著此前廝殺的血汙和疲憊,卻也精神亢奮,陪著末座。
他們在戰鬥結束之後,腎上腺素消退,也就從那種殺紅眼的狂熱之中,恢複。
死傷的人數不少,但這些悲傷,卻無法掩蓋本次大勝之後的歡慶!
齊雲在得知道士是玄清之後,思忖了一路,終於決定對玄清表明自己的身份。
“什麼,你是我玄璣子師兄所受的弟子!”玄清一聲驚呼,那平靜的臉上,也終於動容。
“正是!”齊雲迎著玄清的目光,語氣懇切。
“弟子此前一直隨師尊於五臟觀清修。
前些時日接家中急信,言大伯病危。
弟子父母早亡,全賴大伯撫養成人,恩同再造,故而匆匆下山返鄉。
侍奉床前,發送完畢,孰料歸途竟得遇師叔!”
他頓了頓,“師尊親授弟子五臟拳根基,師叔若存疑慮,弟子願即刻演練,一驗便知!”說罷便要起身。
“不必如此麻煩!”玄清抬手虛按,止住齊雲。
他探出兩指,搭上齊雲伸出的手腕脈門。
指尖微涼,一縷精純柔韌的真氣如絲如縷,悄然探入!
齊雲心竅深處那點絳狩火種猛地一跳,一股灼熱銳意本能地便要焚滅這外來氣息!
他心頭一凜,強行按捺。
那縷涼氣在四肢百骸、奇經八脈中極快地遊走一遭,尤其在心、肺、脾、腎四處竅穴稍作盤桓,旋即如潮水般退去,回歸玄清指尖。
玄清道長緩緩收回手指,眼中驚疑儘數化為溫和的親近,甚至帶著一絲激賞。
“當真是我觀中秘傳五臟拳!且已開四竅!”
他上下打量齊雲,喟歎道,“小小年紀,竟有此等駭人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