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寂靜山林中燃燒著。
身體疲憊至極,精神卻在方才衝擊氣海的劇變激蕩下依舊亢奮。
齊雲閉上眼,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反複映現出眉心深處那枚寂靜玉簡。
北陰酆都黑律法敕令!
師叔玄清所言籙法之分,祖師籙、天地籙之秘,恍如驚雷猶在耳畔。
按師叔所言,他這玉簡敕令,極可能便是那傳說中的天地籙!
然而自己得到它時日已不算短,嘗試以心神探入無數次,都未曾引動半分玄異……
“莫非…是因我氣海未開,真炁未生,修為太低?”
齊雲心頭明悟,“‘受籙’‘受籙’,道行修為不足,便是身懷天籙,亦是‘無力承受’,無法引其降下玄機?”
“合情合理。”他在心中自語。
腦海中諸多念頭如夜風旋蕩,終在篝火細微的暖意和深沉的疲乏中漸漸沉靜。
呼吸變得悠長,意識悄然滑向深沉夢鄉。
第二日,玄清便領著齊雲舍棄了官道,一頭紮進了莽莽蒼蒼的深山。
日頭西斜,餘暉如血,塗抹在層巒疊嶂之上,旋即又被奔湧而來的暮色吞噬。
霜寒之氣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橫掠山野之地。
幽微的銅鈴聲,一聲遞著一聲,穿透沉沉的暮靄,仿佛是這寂寥山野唯一的脈搏。
四蹄踏著山脊線上最後一線黯淡的銀灰,將平坦的官道徹底甩在了身後不可知的遠方。
巍峨的山影,如遠古巨獸盤踞的脊梁,嶙峋突兀,帶著一股蠻荒的凶戾之氣。
這山野,全然是自然狂野不羈的傑作,莫說人煙,便是半分曾被人類馴服的痕跡也無,原始得令人心悸!
千仞絕壁拔地而起,巨岩森然,棱角猙厲如被天斧劈斫,黑沉沉地懸在頭頂,仿佛隨時要傾軋下來。
虯結的老藤絞纏著枯死的巨木,層層疊疊,恰似巨蟒遺蛻下的冰冷死皮,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腳下深澗,蒸騰起粘稠的瘴氣,翻滾不息。
澗底隱隱傳來沉悶的水聲,是激流撞擊深潭巨石的聲響,空洞地回蕩著,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弦繃緊,無端生出幾分寒意。
山風掠過浩瀚的林海,卷起一片蕭瑟的嗚咽,挾帶著腐葉與濕泥混合的濃鬱腥氣。
其間,卻又詭異地浮動著一縷縷甜膩的暗香,循跡望去,隻見腐土敗葉間,幾朵色澤妖豔的毒花正無聲綻放。
玄清在前開路,手中那柄古樸長劍不時揮出,寒光閃處,堅韌的藤蔓與攔路的枝椏應聲而斷,清出一條僅容側身的小徑。
驢子,此刻終於顯露出不凡的神異。
在這等猿猱愁攀、鳥獸難行的險絕之地,它竟如履平地!
碗口大的蹄子穩穩地嵌在濕滑陡峭、布滿青苔的岩石上。
步伐從容不迫,氣息悠長平穩,緊緊跟隨在二人身側,氣定神閒得仿佛漫步於自家庭院。
山脊窄如刀鋒,一側便是翻湧著濃霧的萬丈深淵。
玄清身形如一道輕煙,足尖點在濕滑的青苔上,竟不留半分痕跡。
他一邊前行,一邊向身後的齊雲傳授醫理。
醫道本就同源,通曉草木藥性,既能助齊雲領悟五行生克流轉的至理,亦是行走江湖、安身立命的實用法門。
“雲兒,留神足下!”